第七十四章 幸福是谁给的

　　像往年一样，腊月二十八，方丹心大姑就让她的两个儿子来方丹心家，送来一篮子自己家蒸的白面馒头和豆沙包，还有一条从村中水塘里捕的活鲤鱼。

　　正巧这天方丹心娘和大嫂在炸过年的炸货，方家已经几年没有在过年炸东西了，因为油金贵，今年因为有了这几斤肉，可以用肥肉炼猪油，也可以炸东西了。

　　中午的时候，方丹心娘就用炸货还有炖白菜粉条，招待两兄弟了。

　　方竹青学校的工作也忙完了，彻底放假了。也就和方丹心爹一起陪着两个表弟吃饭。

　　方丹心大姑因为婚后大姑父曾经离家做过生意，所以要孩子比较晚，现在大儿子才十九岁，二儿子十六岁。前几年，他们家给大儿子订了一门亲，结果姑娘家嫌贫爱富，订亲两年后，又寻了一家儿子在南京学做厨师的，直接让女儿去南京结了婚，婚后才再说明情况毁了婚约。

　　之后，大儿子一直没有再订亲，虽然小伙子在整个村里，是长得一等一好模样的帅哥。

　　吃饭的时候，大儿子犹豫了好半天，才试探性地询问他舅舅和二表哥：“我想去当兵，舅，二哥，你们看咋样？”

　　方丹心爹先是没有开口，四个人一桌，一桌人都停下筷子，静默了一会儿，因为按照一般家庭的习惯，长子应该留在家里，早点成亲，继承家业，照顾长辈，老二是可以出去闯荡的那位。方丹心爹说：“你和你爹娘说过了吗？还是要你爹娘拿主意吧！”

　　方竹青停了一会儿，对大表弟说：“你想当兵是个好想法，但是，现在新中国成立了，战争会越来越少，军人将来的任务就是保卫国家，维护和平了。你读书读到初中毕业，到了部队好好学习，要么当几年兵锻炼一下自己，要么努力学习，看看能不能在部队里考个中专军校。男人，事业为重，晚几年成家也没有什么。”方丹心大姑的大儿子听了方竹青的一席话，激动得浑身轻颤。要知道，早在去年J市解放那会儿，他就想跟着表姐夫徐凯离开家去当兵，那时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爹娘，他爹以当兵后又要好几年不方便成亲那得多晚娶媳妇、打仗让军人最危险等理由，不许他去报名。现在得到了方竹青的口头支持，他坚定了自己的意愿。

　　后来，他去了部队后，参加了朝鲜战役后，战后却杳无音信很多年，让方竹青也的很悲伤，自此善良的方竹青两口子给自己背负了更重的责任，帮忙照顾自己大哥一家人外，还处处想办法照顾自己大姑。直到多年后，一位两鬓斑白的老人回到了J市。

　　转眼间到了年三十，从早上开始，方家就开始忙年夜饭了。中午饭也是熥了几个萝卜丝包子凑合吃了。

　　下午，小方梅也跑到厨房学习帮忙包饺子了，几个小子等不及到晚上，把一串鞭炮拆下一些，放到口袋里，在家里找不到线香，就偷偷找根细木棍，点了火，就跑出去放鞭炮了。

　　小徐瑛也跑到厨房想“帮忙”，大人们哪能让她在这个有刀、有火、有热水的地方呆呢。可是大人们、尤其是女眷根本没有精力看着她，只好给她分派了一个新的“活儿”。小徐瑛跪在垫着两个厚厚的软垫子的椅子上面，趴在厨房的圆桌上，她的面前放着一个搪瓷小碗，和一把铁勺子，大人们每做好一个菜，在用碗扣起来之前，都夹一筷子放到她的小碗里，帮忙她弄碎、挑去骨头、鱼刺，美其名曰让她当“尝菜官”。小徐瑛尽职尽责，尝了除油炸花生米、整条鱼之外的所有的菜，还一个劲儿地评价“好吃”。等正式开宴时，她已经吃得半饱了。

　　就要吃饭了，方梅出去把那三个还在外面玩的不亦乐乎的男孩子叫回了家。方栋最后一个回家，他爸爸一看就生气了。还是他母亲米筠在自己丈夫耳边低声说：“大过年的，别惹得长辈不高兴”，方竹青才作罢。

　　原来，顽皮的方栋，出去放鞭炮，不知怎的，把自己下午新穿上的罩衣和里面的新棉袄都炸出了一个洞，白白的新棉花都漏了出来。米筠只好迅速带着方栋去换了一件罩衣和旧棉袄，这口子那么大，只好等年夜饭结束再缝了，可也要赶上年初一穿新衣。

　　方家人、连同和往年一样赶过来吃团圆饭的方丹心二姑和二姑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同举杯，共同庆祝新年。

　　吃着饭，方丹心二姑却说出了她的不满：“哥，今年你们家怎么没有请祖宗回来过年？为什么没有贴门神、灶王爷？没有敬神仙，摆贡品？以前生活不如今年，你都摆贡品的。”

　　“如果祖宗在天，他们会很高兴看到我们现在过的好日子。说到神仙，我们今天的好日子是神仙给的吗？是谁给的你想过吗？是人，是我们国家的人，有一些还是我们的小辈，他们有的连命都献出去了。”说到这里，大家都有些神情悲伤，方丹心二姑好似也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大家停止了一切动作，连孩子都不敢夹菜了。最后，是方竹青带头，向地上洒了一杯酒。

　　这晚，二姑父对方竹青更加恭敬了，因为他想到，今天的好日子，他现在过的理想生活，是方竹青、徐凯、方丹心和千千万万这样的人的共同奋斗而得来的。

　　后来，大家又热热闹闹地吃起来年夜饭，谈起现在的生活，大家都觉得现在的生活不说物质，就是人和人的关系，大家都是平等的，不用再小心伺候着什么老爷太太少爷小姐了，真的是太好了。

　　方丹心爹满意地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眼睛扫视了一眼围坐在饭桌上的几个孩子，不禁眼睛高兴得笑成了一条缝。

　　大人的话从美食又谈到了衣服。今年方丹心的二姑和二姑父、方丹心一家的大人和小孩，通通添置了新衣，几个孩子的罩衣是新的，棉袄也是新的。方梅和徐瑛两个女孩子，还得到了两套新衣。因为年前，有人从上海来到J市办事，带来了两套枣红色灯芯绒罩衣，两套罩衣的式样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大小号的不同，领子、前衣襟和袖口都镶了花边，很是精致漂亮，那人说这是上海的成衣，方丹心部队驻扎在上海期间，方丹心提前付过钱了。后来，原来属于徐凯家、现在已经是国营商城的经理又拿来了很多块布头，他说是徐凯付过钱了。借着这些布头，方家人每一位都添置了新衣，方丹心爹也放弃了长袍马褂，第一次做了一身中山装。

　　“这过年了，他们夫妻俩还不能回家，还不知道在哪里，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饺子呢？”方丹心娘一想起方丹心夫妇，就心疼地叹息。

　　“而且，从前一阵子他们俩分别写信过来看，他们小两口好像还不在一起，一个往南去了，一个往西去了！”米筠也感慨万千。

　　听到这些，方丹心二姑赶忙给小徐瑛夹了一筷子鱼肉，在放入徐瑛碗里前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定没有鱼刺才放入徐瑛的小碗。

　　“是呀，真的应该感谢那些给我们幸福生活的人！”方丹心的大嫂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