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那年十月一日

　　清早，方丹心的父亲在洗漱。方丹心的母亲从厨房走出来。撩起身上的围裙擦着手，她走向挂在墙上的月份牌前，又撕下了一张纸。

　　“又过了一个月了，今天一号……”方丹心娘自言自语地说。

　　“ 十月一号吗？”方丹心爹把毛巾从脸上拿下，问。

　　“嗯，”方丹心娘说，心里想着心事。

　　“今天是不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呀？前些天，老二和老二媳妇、还有孩子们都忙来忙去的，就说十月一号有大事……”方丹心爹一边把洗好的毛巾挂在脸盆架上，一边说。

　　“对呀，老二两口子和孩子们现在就在吃饭哪，说是要早到学校排练什么的。”方丹心娘端起盛着用过的洗脸水的脸盆，一边抬脚向屋外走，一边说，还不忘回头对方丹心爹说：“你也快来吃饭吧！我们几个街坊老姊妹，也来叫我出去，说是要有事情商量。”

　　方丹心爹猛地想起，好像几个关系不错的街坊邻居也找过他，说是今天要一起做什么事情。

　　他迅速穿好外衣，去了厨房。

　　方丹心爹到了厨房门口，就见从厨房走出来的方竹青夫妇，还有四个孩子，方栋手里还捏着一小块没有吃完的窝窝头。

　　孩子们今天都穿得特别干净整齐，方梅和方栋的衣服好像都是新的，脚上穿的是新刷过上了白粉的小白鞋。在厨房门外，米筠蹲下身子，挨个给自己的子女整理着衣服。

　　“今天是有什么活动吗？”方丹心爹问，现在是新社会，从J市解放后，不断有惊人的消息传来，经历过很多大事的方丹心爹，显然也更淡定从容了。

　　“ 是的，”方竹青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一边抬腿要往外走，一边匆匆对自己的父亲说：“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您在家，晚上我给您带报纸回来。”

　　在当时那个年代，方丹心父亲显然是比较有文化的人，前一阵子，方竹青偶尔把办公室同事买重了、别人也没有打算带走的报纸带回家，方丹心父亲虽然是晚上才看到报纸，但是还是了解了不少正在发生的大事。

　　目送老二夫妇俩和四个孩子离开家去学校，方丹心爹这才发现老二两口子今天也是穿上了平时不怎么舍得穿的正式衣服：方竹青是深蓝色中山装，米筠是同一款布料裁成的列宁装。

　　饭桌上只剩下老两口和方丹心的大嫂三个大人以及方丹心的女儿徐瑛了，方丹心父母两人人一边吃着早饭，一边聊着，方丹心的女儿徐瑛已经能自己用勺子吃饭了，她用胖胖的小手抓着勺子，把稠玉米粥往自己的嘴里舀，方丹心大嫂和母亲不时在一旁帮帮徐瑛，或者是夹起一两根炒过的咸菜疙瘩丝放到徐瑛的碗里，她们都不让小徐瑛自己去用勺子去舀咸菜碗里的咸菜，怕孩子吃多了咸东西咳嗽。

　　“哎，也不知道心心两口子现在在哪里？怎么样了！“方丹心娘忍不住叹了口气。

　　“报纸上说哪里解放了，他们就到了哪里了。”方丹心爹自信地说。

　　方丹心爹请求方竹青将旧报纸带回家给他读，就是想了解一下前方的战事，知道自己的女儿还有那个自己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女婿现在在哪里了。因为，按照方丹心爹的思维，哪里发生了战争，哪里就有他们两口子。

　　他看报纸，不时有惊人的消息，渡江、南京解放、上海解放，好像他们越来越往南。

　　其实，方竹青有时会带回来方丹心或徐凯让别人捎来的信，信中还夹带着钱，有时候看信后面的署名，是两个人的署名，表明两人是在一起，更多的时候，是两个人分别给他们写的家信。

　　每次收到他们两口子寄来的钱，方丹心爹都想着不用他们的钱，替他们把钱存起来。但自己和方丹心娘、老大媳妇都没有工作，老大也杳无音讯，家里的酱菜坊已经不做了，只靠老二两口子的工资，实在家里有些困难。在方丹心娘的劝说下，他们决定用其中的一半贴补家用。

　　吃完饭，方丹心爹回到屋里，他要写下和整理酱菜的秘方。昨天，有街道的主任带着商业局的一个科长找到他们家里，和他商量让他把酱菜坊再开起来，说是政府可以帮忙解决一些问题，如果方丹心爹愿意，他们的酱菜坊可以作为J市商业局下属的一个小作坊，变成政府帮忙经营的。方丹心爹答应了。

　　吃过午饭，有街坊叫方丹心爹去街道的一间办公室写标语。方丹心爹书法好，在周围几条街也是很有名的。

　　到了傍晚的时候，方丹心爹已经写完了大小标语，正在和几个关系不错的同龄街坊在喝茶。突然，外面锣鼓喧天，还夹杂这鞭炮声传来。

　　“什么事？”几个老人忍不住相互询问。

　　一位稍微年轻一点儿的人跑了进来，拿来了一份报纸，报纸似乎是刚印好的，散发着墨香。第一版上还是罕见的红色。

　　“新中国，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了！”那人说完，就跑了出去，他们这才注意到那人手里提着一个装满报纸的布袋子，显然那人是要赶到别的地方送报纸。

　　等到方丹心爹把报纸上的消息念完，几个老哥们兄弟还坐在那里，愣着神，好半天，终于有人开口了：“不一样吧？”

　　“不一样，和有皇帝的那个更不一样。”方丹心爹解释道，他觉得这些人里面，自己是最明白的，老百姓从此站起来了’”。

　　“喔，是人民的国家，报纸上这么说的，对吗？”又一个人不确定地问。

　　“那，皇帝留下的赔外国人银子的事，没有了吗？”另一个老哥问。

　　“当然不用了，现在的国家是咱们老百姓的。钱是怎么老百姓挣得，当然就让咱们老百姓用。”终于有一个和方丹心爹一样明白的人帮忙方丹心爹解释了。

　　“走，你敲锣，我打鼓去！该好好庆祝一下！”有人说。

　　“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福的人，能活着看到人民过好日子。这辈子值了！”又有人说。

　　方丹心爹他们这些人都走出了屋子，走到了J市主街道，汇入了欢乐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