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7章 你招来的？

　　草屋堂中央整整齐齐摆放着木架，草药分明别类，对突然闯进屋子的人，阮陶远冷哼一声，“外面那丫头，你招来的？”

　　额前的湿发粘在额头，贺兰封皱眉将它甩掉，“你不是喜欢聪明的丫头么？南府女诸葛，够不够格？”

　　南府女诸葛是谁的人，无人不知。

　　阮陶远的脸色有了变化，转头看向笑意浅浅的贺兰封，“阿封，你什么意思？”

　　他什么意思？

　　他不信她。

　　“阮老，”透过窗子，他能看到嘴唇发紫，冻得瑟瑟发抖的靠着门的单薄身影，“你说一个人，在遭遇了什么才会转向自己的敌人？”

　　在贺兰桓的眼里，他从来都是敌人，那么贺兰桓的人，也不会是朋友。

　　阮陶远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摇了摇头，“我不懂你们朝堂之事，什么敌不敌人的，我眼里，只有病人。”

　　贺兰封失笑，“那您怎么不答应她？”

　　阮陶远翻了个白眼，他从不曾透露过自己的讯息，周围的百姓都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而已，可那丫头张口就是阮老前辈，听得他不舒服。

　　名字称号不过都是虚名，眼下的他只想安度晚年。

　　“这雨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停，怎么，你要留下来喝杯热茶？”阮陶远看着贺兰封，面目不明。

　　贺兰封挑眉，“阮老试探我？”

　　阮陶远笑了笑，“你要是这样想，也可以。”难得看他露出点正常人的表情，他深感欣慰啊。

　　贺兰封大刺刺的坐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一杯茶，便喝足了一个时辰。

　　阮陶远背着药箱出门时，南木槿已经成了一个水人。

　　长发湿哒哒的贴在脸边，衣衫浸满了水，脸色苍白，唯有沾着水珠的眼睛还依旧明亮。

　　“前辈——”

　　阮陶远也不看她，冷冰冰往门口竹椅一坐，“老夫有三不救，达官贵人不救，一穷二白不救，不想救不救。”

　　南木槿抿了唇，“高官人家不是所愿，敢问前辈，如何才能救不想救之人？”

　　阮陶远抚着自己的胡子，抬头看了眼老天，草屋大门到台阶，黄土泥泞，“三跪一叩，救人一命。”

　　南木槿毫不犹豫，双腿跪下，泥水浸湿她的襦裙，一步一步，额头打在肮脏的泥潭，连带着长发沾染上了污渍。

　　“雨下的意外，院子里的草药还没收，你收拾一下。”阮陶远神情惬意，老神在在，他一向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南木槿何其狼狈，双腿无力缓缓站了起来，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应下：“好。”

　　还没晒干的荆棘被水浸润恢复了原来的尖利，她一时不察，食指指腹被划了三道口子，不大，却很疼。

　　闺娘没了半条手臂，应该更疼吧？

　　泪水夹杂雨水，她舔了舔，咸的。

　　阮陶远站了起来，开口：“带路吧。”

　　南木槿面上一喜，转身刚往前迈了一步，站不稳摔倒在地，双手抓紧荆棘一时又多了许多伤口，不声不响站了起来，“前辈请跟我来。”

　　草屋堂前的人负手而立，在看到那人的背影时眼中神色不明，待看不见了才离开。

　　婉儿哭红了眼，左等右等都不见自家小姐，绝望之时，却见异常狼狈的南木槿带着一人进来了。

　　“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婉儿吓了一大跳，小跑着拿了外衫，却不知道要怎么给南木槿披上，她的小姐全身都湿了，而且都是污泥，双手满是血迹，要换的话，绝不仅仅是一件外衫。

　　南木槿摆了摆手，示意婉儿将人请到内室，“前辈，闺娘就拜托您了。”

　　阮陶远看到躺在床上之人时皱眉，切口整齐，动手的人没丝毫犹豫，但能被南府大小姐这么在意的人，有谁会这样对她？

　　“这是？”

　　南木槿垂了眼，“这是晚辈的一位长辈，恳请前辈一定要救她。”她没想过隐瞒阮陶远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阮陶远不再问，冲着婉儿道：“小丫头给老夫端几盆水来。”

　　婉儿不知道这位的身份，可既然是小姐带回来的，那就一定是能够救闺娘的人，当下跑去了厨房端水。

　　南木槿还站在一边，阮陶远瞥了她一眼，愠怒道：“你这么脏的站在老夫面前，是想要提醒老夫的冷漠？”

　　南木槿会意，目光定在脸上仍带着痛苦之色的闺娘身上，半鞠躬，“晚辈失陪。”

　　阮陶远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还真是有点喜欢这丫头的，不卑不亢，也没官家小姐盛气凌人的样儿，更难得的是，举止颇中他的下怀。

　　南木槿换完衣服出来时，阮陶远正在缝闺娘的断臂，听到声音，他缓缓道：“胜红蓟有止痛止血的效果，三天换一次药，手臂虽然没有坏死，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的手筋已经断裂，就算好了也会有影响。”

　　有影响与残废，是两回事，她已经很满足了。

　　闺娘的后半生，她会负责。

　　“谢过前辈，不知前辈需要什么？”医圣阮陶远，要什么没有，她不傻。

　　阮陶远闻言点了点头，孺子可教，“东西倒是不缺，只是你这称呼，该改了。”

　　南木槿想了想，恭恭敬敬鞠了一躬，“阮大夫的恩德，木槿谨记在心，以后有用得着木槿的地方，阮大夫可以直说。”

　　阮陶远爽朗大笑：“丫头倒是聪明，记住了，伤口不能沾水，这两天夜里多照看着点，十有八九是要发烧的，五日后，你再来找我。”

　　南木槿应下了，见他起身，正要送他出去，后者摆了摆手，“老夫认得路。”

　　她也不勉强，送人到门口，待婉儿回来，吩咐人去抓了药。

　　淅淅沥沥的的雨打在窗台上，南木槿看着院子里的荷塘，思绪飞转。

　　闺娘不能继续在南府，对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对于区区一个嬷嬷，可有可无，但对她而言，闺娘不一样。

　　至于幕后之人——

　　南木槿闭上眼深呼吸，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小姐，”婉儿敲门进来，“夫人醒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端木娴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憔悴，痛失腹中孩子的她呆愣许久，看到南木槿时才闪过一丝光芒，“槿儿……”

　　南木槿咽下心中苦涩，拉住她的手，“娘，我在。”

　　“我的孩子……”端木娴眼中蓄泪，“他没有撑到来看一看这个世界。”

　　掩下目光冷意，南木槿深意不明，“也许，不来也好。”来了，会是她和娘亲的牵挂，如今，成为永远的怀念。

　　端木娴并不反驳，靠在枕上的身影单薄而绝望，“我以为，他能够放过他的。”

　　端木家幼女自小伶俐，三岁出口成章，十一亭亭玉立，十三名满宁城，又岂是愚笨之人？

　　“闺娘断了一只手，”南木槿看着她，一字一句，“我会让他们百倍奉还。”

　　端木娴蓦然抓紧了南木槿的手，随后缓缓松开，“委屈她了。”

　　“所以，”南木槿目光不移，却突然降低了声音，“娘，你得告诉我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