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天,五六点,窗外就已经大亮了。
“慢点慢点,搬到这儿。”
“这个锅挪到那边。”
常春英被院子里的声音吵醒,看了一眼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自己抱着腿啃脚丫子的儿子,笑了笑,穿好衣服抱着孩子走到了堂屋门口。
院子里,公公正在婆婆的指挥下,把一些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往外挪。
“伯,娘,你们这是干啥呢?”
常春英看着他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往外搬,心里咯噔一声,觉得有些不妙。
婆婆王美芬一脸慈祥的拄着拐杖走到自己面前,让她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从她嫁过来之后,婆婆从来没有对她和颜悦色过。
“英子啊,以后咱们就各做各的饭了,我跟你伯去那边的小屋子住,宁已经给我们在外面搭好锅台了。”
常春英皱眉,“娘,这好好的咋突然分家了?”
分开做饭,就意味着,分家了。
王美芬眉毛一横,带着明显的不悦,“分了就分了,哪有那么多为啥,我们昨天晚上都已经跟宁商量好了的,问那么多干啥!”
常春英抿着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而婆婆说完,就直接拄着拐杖往外走去,她抱着儿子,努力的不让自己的情绪露出来。
昨晚就已经商量好怎么分家了,她却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个家,这个丈夫,从来都把她当做一个外人......
常春英回了屋,这个时候,她的确是不方便说什么了。
等到外面叮叮咣咣的声音没有了之后,常春英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八点了,儿子正委屈巴巴的看着自己,等着吃饭。
她起身抱着儿子去厨房,却傻了眼,厨房里,什么都没有,连根筷子都没有......
常春英一时红了眼眶,按照丈夫杨忠宁的脾气,他早上一大早去地里干活,回来没有做好饭,是免不了吵几句的,可现在,她能做什么?
“英子,给!”
常春英正失神,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把一个炒菜的小铲子塞到她手里,“你不是喜欢喂猪嘛,这个刚好给你伴猪食使!”
婆婆说完,就拄着拐兴高采烈的走了,留下常春英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小铲子发呆。
呵,分家了,桌椅板凳都给了二老,她也不说啥了,但是现在做饭的家伙事儿只给自己一个炒菜的铲子的,算什么?
也许是饿了,也许是感受到母亲的情绪,小羊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泣,让常春英回过神来,还有儿子呢,她不能垮了!
常春英刚拿了一根黄瓜哄住儿子不哭,就去了灶火想着准备做点什么当早饭,可是面对破旧的小茅草屋,面对只剩下灶台和一个小铲子的灶火,实在是有些难了。
“哐当”一声,外面响起了声音。
在常春英还没有想到办法解决早饭的时候,丈夫杨忠宁早上从地里干活回来了。
杨忠宁放下铲草的工具之后,先是去了父母屋里,然后才回来。
见常春英站在灶火发呆,就板起了脸,“一大早的,连饭都不做,净会睡觉,懒死你算了!”
常春英咬牙,“家里啥都没有了,我拿什么做饭?你做一个我看看!”
她不是一个软性子,所以结婚之后,跟杨忠宁过的并不顺遂,但是这个年代,没有女人敢离婚,即便她动过这样的念头,也被自己给压下来了,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了孩子......
听到常春英的“狡辩”,杨忠宁皱起了眉头,“天天一点颜色都没有,咱伯身体不好,咱妈又搬不了东西,你咋不知道早点起来帮他们搬东西,不是懒蛋还是啥?一点都不孝顺,要你这种媳妇能弄啥!”
常春英握紧了拳头,“杨忠宁你有没有良心!”
她当时没有发火真的是已经很尊重公公婆婆了,但是公婆呢?但凡有一点心,也不至于把儿子儿媳家里搬得这么干净吧?
“为啥分家了都没人给我说一声?你把我当一家人了没?”
常春英咬着唇,努力的不让自己哭出来,她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哭!
杨忠宁眸子闪了闪,冷哼一声,“分都分了,你还想咋地,家里欠的帐,我跟伯一人一半,一千七,慢慢还,以后你会过点!”
常春英只觉得一道惊雷,就这么毫无征兆的砸在了自己身上,“怎么会欠这么多钱?”
一半一千七,那全部就是三千四啊,大哥二哥早就分家出去了,伯和娘两个人怎么花的了这么多钱?
“天天问那么多干啥,娶你不用花钱?盖房子不用花钱?”
杨忠宁不耐烦的说完,直接往屋里走去,躺在了床上,一大早就去干活,这会儿却是累得慌,“做好饭了喊我!”
常春英站在灶火里,终于,眼泪还是不争气的掉落了下来。
一千七,一千七.......
这对一个只有三见瓦房的家庭来说,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数目。
而更让她不解的是,这瓦房一看就是破旧的有很多年头了,根本就用不了三千四这样的价格来建,怎么就这么多欠账呢?
但是,杨忠宁不想说,她知道自己就无论如何都问不清楚的.....
而背上这样数目的债,他们什么时候才能还得清?
贫贱夫妻百事哀,他们现在,大概就是这样的地步了吧。
可不管心情是如何的,她现在,还是要解决今天的早饭。
常春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推出那已经破旧的大梁自相车,往集上赶去,得先买个锅,买个碗筷才行。
即便没钱,即便背着巨额的债务,也要先解决吃饭的问题!
这顿早饭,到九点才吃到嘴里,杨忠宁一直黑着脸不说话,把小羊吓得也不敢说话,乖乖的坐在常春英的身边。
常春英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用勺子给儿子喂面汤喝,有心想要跟杨忠宁再问问具体的情况,但是又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无奈的咽下去,只剩下叹气。
杨忠宁听着她的长吁短叹,把饭碗啪的一声放在地上,“我吃饱了,先去下地了,你也赶紧吃,地里都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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