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巧看了看墙上的钟,五点半。
外面的天已经阴了,隔着窗能看到哪吒闹海般乌云蔽日的气势,家家户户炊烟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饭香味。
“快开饭了。”柴亭抽完最后一口烟,“有多长时间没吃到农家饭了,还挺怀念的。”
善巧低低吐出两个字:“矫情。”
柴亭一听就乐了,嘴里那口烟憋了老半天也不舍得吐,盘腿坐炕上。可能是觉得有点烫,又往炕尾那边挪了一下。
“你站那看风景呢,还是当门神呢?”
善巧转过头,看着柴亭:“你因为这张嘴,没少被抽吧?”
“也没有吧。”柴亭挑着嘴角笑了笑,“重点是很少有人能打过我。”
善巧没出声,多半是不想拆穿他。
娃妈过来敲门的时候,柴亭正要点第二根烟,听见有人敲门,他动作一顿,又麻利的把烟塞回去了。
娃妈端着两个盘子,热气腾腾的冒着烟。放牛娃跟在他妈身后,艰难的举着个短腿桌子,对善巧呲牙一笑。
善巧顺手摸一把放牛娃的脑袋,一边伸出手:“我来吧。”
娃妈稍稍往旁边躲了一下,笑着说:“还是我来端吧,你这细皮嫩肉的不经烫。”
柴亭走过去想要帮放牛娃把短腿桌子搁到地上,被放牛娃轻轻拍了拍手臂。
柴亭微微低着头:“嗯?”
放牛娃抬手一指:“放炕上。”
柴亭:“......啊。”他就说怎么好像看这桌子有点矮。
善巧忍住了没乐出声来,但还是被柴亭看见了。
“馒头。”娃妈说,“过去帮哥哥姐姐盛饭。”
这突然的一声“馒头”,善巧差点没反应过来娃妈叫的是谁。不过她觉得挺逗的,一直就听说农家的孩子小名都土,老辈人说名字土点好养活。
“我来吧。”柴亭说,“今天还多亏了你,要不然我们几个就得一直在水里泡着了。”
看外面雷声滚滚的架势,他这句话真是半点都听不出来夸张。
善巧抬脚往门外走:“我去叫许毅和吴承。”
馒头蹭地窜到善巧身边,拽住她胳膊,说:“姐,我跟你一起去。”
柴亭挑了挑眉,这小子好像有点黏善巧啊。
善巧也没拒绝,这里她不熟,带着馒头跟随身带张地图似的,丢不了。
许毅和吴承没敢走太远,主要是他们不认识路,怕万一走远了,找不着哪边是东西南北。
这村子十户得有八户人家,房子长得一模一样,胡同比道上溜达的家养鸡鸭都多,拐一会儿准迷路。
善巧找到他们俩还挺容易的,许毅正死皮赖脸的跟一个农家小姑娘搭讪,吴承满脸不耐烦的蹲草垛上,耳朵里塞着耳机,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馒头跳起来挥着手:“小茹姐姐。”
“哎?”小茹转过头,“馒头?你咋跑这来了?”
馒头指着许毅,说:“我来找他的。”
小茹:“你们认识啊?”
馒头说:“他们是我家的客人。”
善巧走过去把吴承耳机摘了,说:“走了。”
许毅跟小茹告别,他那张脸挺有亲和力的,看起来小茹对他印象还不错。
馒头:“可惜了。”
许毅正恋恋不舍的想要回头,听言,不解问:“什么可惜了?”
馒头朝他勾勾手指,许毅配合的弯腰凑近。
馒头:“小茹姐姐订婚了,她男朋友是镇上的发型师,挺有名气的。”
善巧不知道为什么,脑袋里突然描绘出一张“托尼老师”的头发花花绿绿的年轻人脸庞。
许毅大概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低低叹了口气。
善巧同情的拍拍他肩膀,说:“也不一定就没机会了。”
许毅看样子还想问个清楚,善巧可能是觉得他这智商没有解释的必要。任他絮絮叨叨一路,愣是没搭理他半个字。
胡同口冷不丁传来一声拔高了八度的孩童哭喊声,魔音如耳,善巧硬生生给吓一哆嗦。
她脚步一顿:“我襙?”
许毅满脸痛苦的说:“上帝啊,瞧瞧这充满活力的可爱模样,救救孩子吧。”
馒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眼睛都没眨一下,淡定的从那户人家门前走过,目不斜视。
周围都是喧闹的声音,孩童的哭声,雨前的风声,行走的脚步声,还有看门狗的狂吠声。
善巧突然发自内心的感慨一句:“要是以后有机会,就搬到这里住上一段时间。”
许毅看她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
吴承点头:“这里挺好的。”
馒头有些骄傲的挺了挺胸膛,他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可骄傲的。但是他知道善巧是喜欢这里的,喜欢他生活了近十年的故土。
等他们回去的时候,菜都不冒烟了。
柴亭摸着肚子蹲门口抽烟,老远就听见脚步声,眯缝了一下眼睛。
许毅干笑两声:“那个......柴老弟,饿了吧?”
柴亭哼笑一声,把烟掐灭,站起来往屋里走。
馒头小声问:“他是不是生气了?”
善巧说:“没事儿,去洗手吧。”
这场雨临近天黑才开始下,伴随着一道闪电,雷声像翻滚的怒海狂鲨, 雨滴砸在玻璃窗上,噼里啪啦直响。
娃妈给善巧单独准备了一个屋子,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女人跟几个大男人睡一屋不合适,挺贴心的。
善巧没拒绝她的好意,这屋跟柴亭那屋是一扇窗,中间挂个窗帘挡着,想看见点啥都费劲儿。
雨声很吵,但她很快就睡着了。
后半夜山里阴冷,善巧住北屋,都觉得有点冻骨头。
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听见了一个人的名字。
“柳柳。”那声音很哑,低得几乎听不见。
善巧莫名觉得有点心疼,她蜷缩着身体,被子严严实实的盖着,不漏一丝缝隙。
雨逐渐停了,天也快亮了。
善巧被一阵鸡打鸣的纯自然太阳能闹钟吵醒,她不怎么情愿的睁开眼睛,那一瞬间,突然有点想吃鸡肉。
她醒了,南屋的男人们也醒了。
馒头一大早就特别精神,跑到善巧这屋来砸门,怀里竟然还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狗。
善巧有点严肃的看着他:“你敢扔我身上,我就抽你。”
“啊?”馒头有点愣,“姐,你怕狗啊?”
善巧摇头,指着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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