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那叫声凄厉无比,听得苏长安心肝胆都在颤。
那是,幼年的他!
后来,父亲终于把他放了出来,为他清洗伤口,为他穿衣,喂他吃饭,对他特别特别好。
还说,只要他乖乖读书,不再习武,便不会再这样惩罚他。
那一次的惩罚,是他内心深处最深的梦魇,直到现在,他还是会做恶梦……
苏长安现在十八岁了,已经成年娶妻。
可是,他还是常常觉得恐慌,每次父亲一瞪眼,他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
“你怎么还不动?”他一回神看到书山还在木楞楞的瞪着他,抬腿轻踹了他一脚,骂道:“耳朵聋了?”
“没!”书山苦苦脸,将那枪拿起来,嘴里嘀咕着:“一杆枪算什么?您昨晚可是拿着这枪,把........都戳了个遍……”
“什么?”苏长安倒吸一口凉气,霍地站了起来,一把拎起书山的胸襟,将他高高提溜了起来。
“大少爷,您这么一惊一乍的!怪吓人的!”书山徒劳的晃悠着小短腿,“快放小的下来!小的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你说清楚!什么戳了个遍?”苏长安瞪眼。
“哥哥昨晚自已做的事,竟全忘了吗?”外面传来苏长欢的声音,下一瞬,她笑盈盈的站到了他面前。
“现在我承认,哥哥你不是怂货,不是窝囊废,更不是狗,你呀,是盖世大英雄!”
“是啊,大英雄!”尹初月圆眸笑成了一条缝,对着他竖起大拇指,“安哥哥永远是安哥哥!我没有看错人!昨晚你那枪,耍得真是太精彩了!”
苏长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金光乱闪。
在一片金光闪闪中,他依稀记起些什么来……
可是,那不是梦吗?
那应该是一场梦,不是吗?
“是……真的?”他不敢置信的看向自己的贴身小厮。
书山用力点头,也对他竖起大拇指:“大少爷,小的服您了,您那真是……宝刀未老啊!”
“小山子,你又乱用成语!”苏长欢笑,“我哥今年才十七!什么宝刀未老?分明是雄姿英发!”
“对!对!就是雄姿英发!”尹初月那边摇头晃脑,“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墙橹灰飞烟灭……啊,缓缓,我今儿这扮相,像不像小乔?”
“像!简直不能再像了!”苏长欢摸了摸她的小圆脸,大笑出声。
苏长安却在这笑声里,慌了腿脚。
原来不是梦。
原来,是真的。
他居然……居然……
苏长安面色发白,浑身急颤,眼前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
“不!不!”他大口喘息着,声嘶力竭的叫着,“不要!不要关我!不要啊!”
他一迭声的叫了几句,然后,“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苏长欢三人大惊,忙将他扶起来,抬到床上去,又弄了冷水拭面,又是揉胸口,捏人口,半晌,苏长安方悠悠醒转。
他这次醒来,整个人都变了。
或者说,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甚至,比原来更消沉,更畏缩,那面色白得似一张纸,唇色发青,一直在发抖。
“阿安,你怎么了?”尹初月心疼的为他拭去额角冷汗,却被苏长安用力推开。
“你们两个,滚!”他直直的指向门外。
“哥哥!”苏长欢皱眉。
“不要叫我哥哥!”苏长安嘴唇哆嗦着,“我不是你哥哥!我也不要做你的哥哥!你混,你要造反,不要拉上我!不要连累我!从今往后,我不是我娘的儿子,我也不是你的哥哥!我愿意做狗,做一辈的狗!子子孙孙都是狗,我愿意的!我宁愿做狗!宁愿做一条狗!”
“你?”苏长欢呆呆看着他,“苏长安,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可忘了,你以前也曾是……”
“没有以前!不要以前!”苏长安忽地暴跳而起,用力将她推搡了出去,“咚”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了。
“缓缓,他怎么了啊?”尹初月立时又要哭,“你不是说,等过了这一夜,他就会站起来吗?可我怎么瞧着,他直接就趴地上了?”
苏长欢此时也是一筹莫展。
不该这样的啊!
按道理说,苏长安被她一再刺激,醒了热血,这一回枪挑兰心院,看到原本在他身上作威作福的人,在他的枪下吓得屁滚尿流,他就算不能重拾信心,最其码也能领悟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必要那样捧着谄媚着。
他是苏家嫡长子,外祖许氏一族,虽不比当年,但仍可依靠。
只要他们愿意抗争,他们原就不必活得这般窝囊卑贱的!
她一直相信,哥哥就如她一样,身上的热血未冷,仍有一腔孤勇!
可现在看来……
苏长欢倍受打击。
然而接下来,更大的打击来了。
赶她出门后,苏长安脱了衣裳,负了荆棘,跪到了慈心院,来了个负荆请罪!
为表请罪之心之诚,他甚至没让苏明谨动手,自己先抽上了。
那粗硬的荆条,重重的击打在他自已的身上,每一下,都留下一道鲜红的血痕。
“祖母,我错了!”
“父亲,我错了!”
“二娘,二弟,二妹,我错了!我给你们赔罪!求你们一定要原谅我!一定要原谅我啊!”
他每抽一下,都要嚎叫一声,内心的痛悔畏惧,难以述说。
他却不知,被他苦苦求着的那一堆人,此时也是战战兢兢,魂不守舍。
“他这又是玩的哪一出?”苏老太太昨晚便被这个孙子吓破了胆,到现在还没回魂,“他这是想来打我们吗?”
苏念远隔着门缝瞧了一眼,摇头:“祖母莫怕,他是在打他自己!”
“他昨晚那个样子,这一大早又来赔罪,猫捉老鼠?吃之前先玩会儿?”苏老太太思想复杂,一向想得多。
“母亲多虑了!”苏太傅到底是在官场混的,见多识广,凝神观察半晌,忽又冷笑:“狗急了,难免跳墙!可跳过墙的狗,也还是狗啊!”
“父亲所言极是!”苏念远点头,“他昨夜怕是喝多了,今儿,是醒酒了,回过神来了!”
“管他是醉是醒,只要他是狗就好!”苏明谨轻哧一声,理理衣裳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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