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望兄亭”连“送弟阁”

　　又是一个江岚缥缈、雾霭朦胧的清晨，莲瑞村风水墙外的老艄公睡眼惺忪地被对岸路亭中的几位客人一阵猛叫给叫醒了。他一手拿着斗笠，一手擦了擦眼睛，手搭凉棚,往对岸的路亭远望过去，嘴里呢喃着：“这是谁在叫唤呢，这么大清早的。岁月不饶人呐，这眼睛是越来越花了！都看不清这‘送弟阁’里的人了！”

　　这老艄公嘴里的“送弟阁”，是矗立在莲瑞村外楠溪江南岸的一处古老的路亭，据说始建于南宋末年。

　　这个造型别致古朴的路亭之所以叫“送弟阁”，是因为站在亭子里往楠溪的北岸望去，一江之隔，对岸的莲瑞村风水墙外，矗立着一座造型和“送弟阁”一摸一样的亭子，名叫“望兄亭”，两个亭子隔着一江清清的楠溪水遥遥相望。

　　这两个遥遥相望的亭子千年来向人们诉说着一段兄弟情深的感人故事：当年莲瑞村世祖兄弟俩，哥哥和弟弟长大成人各自成家，哥哥分家后迁居到楠溪南岸做瓷器营销，弟弟则留守莲瑞村中烧窑做瓷。兄弟感情很深厚，这个弟弟特别依恋牵挂哥哥，不忙的时候常常一早就站在楠溪北岸莲瑞村的风水墙上向南岸远望，等待哥哥踏着田间鹅卵石小径走来，跳上艄公的渡船回到北岸，“会桃李之芳园，叙天伦之乐事”。兄弟两个一见面，每每必促膝长谈到深夜，分别时总要想送到村口。常常哥哥离开回家时，弟弟就送哥哥到风水墙外的渡头，弟弟回来时哥哥又要送弟弟回来，就这样弟弟送哥哥，哥哥又送弟弟，真是应了楠溪的一句俚语：“张郎送李郎，一夜送到大天光。”于是兄弟俩商定在北岸的风水墙外和南岸渡头边各建一座亭阁，在亭子里挂上灯笼。每当探望分手后，见到对方亭中灯笼亮灯，弟弟就知道哥哥已度过楠溪江平安到家，兄弟俩才各自安然收灯回家歇息。

　　虽然莲瑞村的村民年年岁岁从这“望兄亭”和“送弟阁”之间来来往往，但是，外乡人见到这这“望兄亭”和“送弟阁”，没有不被它们的的精致和匠心所折服。楠溪江沿岸的古亭自古以来古拙简朴，但是，唯独“望兄亭”和“送弟阁”，那种精工匠艺在四乡八方中少有，特别是古亭的披檐，曲形的弧度放足，檐角飞翘，十分轻柔。两处亭阁四面开敞、八面来风，遥遥相对，情谊绵绵。曾经有一位台湾同胞来此旅游，为“望兄亭”的故事所感动，触景生情，回想台湾大陆隔海相望，不禁两泪涟涟。在望兄亭中写下“双亭隔水频相望，两地同源本弟兄”的对联，又不知是谁，在送弟阁中也写了这么一副对联：“谁又点灯去，远山明月生”，读来不免让人动容！

　　莲瑞村百工奇秀。一般学艺做百工的是男孩，许多家庭是兄弟几个一起当学徒学瓯匠技艺。因此，莲瑞村村外楠溪江南北两岸的“望兄亭”和“送弟阁”不仅起到等待过渡的路亭作用，供路人歇脚和遮风挡雨，它们还有另外的象征意思，家中如果有兄弟学艺出师的，都要在“望兄亭”和“送弟阁”分别烧香祭祀做庆祝仪式。因此，如今，这“望兄亭”和“送弟阁”历经近千年不倒， 就是得到莲瑞村全村世代村民的悉心保护和敬重。

　　这个清晨的江岚中，隔岸对着老艄公猛叫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他们不是来过渡的，而是叫唤了老艄公渡船过去，给了老艄公几十元的脚力钱，让他带一叠图纸给肖云志。

　　艄公懵里懵懂地将那厚厚的一沓图纸卷了个卷儿，就匆匆撑起长篙要往北岸撑。“艄公不着急，等等我！”“送弟阁”外传来一声浑厚的叫唤，艄公抬头一看：“哟，是瓯雕邺家老大邺大业啊。这么早回莲瑞看你们家老邺吗？”

　　“瓯雕邺家”老邺以黄杨木雕扬名在外，但是老邺非常有远见，除了让老大邺大业继承自己的老本行做黄杨木木雕外，送老二邺继承去天瑞县学活字木雕，将义子老三邺终成送去洞天海岛学螺钿贝雕。因为邺家黄杨木雕早已名声在外，而莲瑞村因为有楠溪一江之隔，交通不方便，因此，就在离“送弟阁”不到5里的另一个靠近公路的苍山村开了家门店，平日里让老大邺大业在那里打理。因此，每逢年节，邺家三兄弟总是要在这“望兄亭”和“送弟阁”来来回回，迎来送往，人们打趣道，他们邺家三兄弟关系这么好，就是现代的“望兄亭”和“送弟阁”的鲜活代表。

　　今日带着贝雕宝物回到莲瑞村准备参加“瓯宝大会”的老三邺终成渡江到南岸的 “送弟阁”接大哥邺大业。这一回，邺大业也带来了几样一直放在门店中的邺家黄杨木雕的精品，打算来参加“瓯宝大会”。

　　这一大早，邺终成睡过了头，等他急匆匆走过望兄亭，来到渡口时，大哥已经带着那几件黄杨木雕的宝物渡江而来了。邺终成在帮大哥从渡船上卸黄杨木雕的时候，一眼瞥见了那厚厚的一卷图纸。老艄公见他对这卷纸感兴趣，说：“我正没闲工夫送呢，这一堆纸是对岸那些人让我送给‘瓯染肖家’肖云志的，他们说打破电话也找不到肖云志了，让我带过去给他。正好，我忙着摆渡，你帮我顺便带过去，见了肖家公子，就给他吧！”说着，老艄公就把那一大卷纸往邺终成怀里塞，却只字未提那脚力钱的事儿。

　　邺终成接过来，本想往推车中一扔。可是转念一想，打开了那一卷图纸，仔细看了起来。

　　看来看去，他皱起了眉头。他终于看明白了：原来这肖云志是拿这 “望兄亭”和 “送弟阁”做生意了，他们瓯染肖家名下的房地产公司以开发建设莲瑞村为名，将“望兄亭”和 “送弟阁”纳入开发的规划中，那样的话，到时候，莲瑞村千年的“望兄亭”和 “送弟阁”将不再属于莲瑞村，而是房地产公司拿它们大打文化牌的文保单位，肖家就可以从政府和联合开发的单位拿到大笔的经费。

　　邺终成心想：他肖云志也太有心计了。这“望兄亭”和 “送弟阁”是文保单位，他搬不走拆不了，但是他巧取豪夺，只要走通相关部门，红头文件一下，就不用管莲瑞村的村规民约和家训族规，也不怕动了村民众怒，那大把的补助和开发的资金就流入他们肖家的腰包。这算盘，实在是顶在头顶上打的了（楠溪人将精明算计的人称之为“算盘能顶在头顶上打”）！不行，不能让这肖家这么独个儿得便宜！现在肖云志这小子的算盘还没落地，我得找他谈。这么大的几笔钱，谁不动心呢？如果我也能从中分一杯羹，有了钱，我的贝雕工作室就能做成，有了钱，我成名成家不可以少走很多弯路吗？

　　想到这里，看着那厚厚的一沓图纸，邺终成的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大哥邺大业不明白小弟为何盯着那一沓纸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开心。说了声：“你想什么呢？”邺终成说：“没啥！”说着，便手脚轻快地将大哥带来的几样黄杨木雕精品装上了小推车，吹着口哨，跟着大哥邺大业回到了莲瑞村。

　　等一会，他便要找到肖云志，好好跟他聊聊这件大事。老艄公说对面的人找不到肖云志，邺终成笑了，他知道从小一起长大的肖云志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