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的二十多个人的演讲,凌冬一句一个都没听进去,她看似在关注着华希良,看着他器宇轩昂,台上台下应对自如,可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词,这个词整个把凌冬包住了——“自惭形秽”。
是的,这次竞选演讲给了凌冬灭顶般的打击,她瞬间觉得自己简直差得不能再差了。
这次参与,简直如一场噩梦,让凌冬完全不能面对自己。
她最后怎么随着人流走出的小礼堂,最终竞选结果怎么样?自己班的白晓桦、闫斌、郝春媛、时峰、夏越他们表现如何……她一概不知道了。
她浑浑噩噩地回了寝室,浑浑噩噩地往床上一躺,浑浑噩噩地就想睡觉。
晚饭时候,她还躺在床上不想动。
“老六,外面有人找……”辛琴喊她。
她就浑浑噩噩地起来。走出寝室,一看是夏越,她浑浑噩噩地就问:“你找俺干啥?”
“找你有事,跟我走……”夏越的表情很坚定,似乎有“你不顺从我,我就来武力”的那种坚定。
“哦,走吧……”凌冬竟然如此顺从,这把夏越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吃饭了吗?”夏越似乎觉得凌冬不对劲。
“不吃了,走吧……”凌冬竟然走在了前面。
夏越忙不迭地跟上去,“咱们去看电影,晚场,七点,《红高粱》。”
“哦,走吧……”夏越要笑出声来了。
“去文化宫,太远了,咱俩坐公交吧?”夏越懒得走道,他建议说。
“行,走吧……”凌冬还是这么听话。
出了校门,来到军部医院门口的公交车站,等车。好像还有几个认识的人,黑茂靖、时峰、他们几个也在,凌冬还向他们笑笑,一起上车,下车,一起走进电影院,凌冬安静又听话。
夏越还买了瓜子叫她嗑,坐在那里,她还嗑了几口呢。
然后就一直安静地看电影。
电影里,九儿把一缸一缸的女儿红酒堆在高粱地边的路上,等待着日本鬼子的部队来……鬼子来了……九儿点燃了酒缸……“轰……轰……轰……”连续的几声大爆炸满屏幕血红,满电影场里也传开了惊呼声,这一声爆炸把凌冬震得一哆嗦。
她一下子站了起来。
凌冬突然清醒了的感觉。她四下里望望,夏越就在身边,旁边还有好几个自己班的同学,白晓桦,郝春媛她们都在,还有夏越寝室里的几个男生。
她站起身来就要离开,她知道自己此时是在看电影,是在电影院里,可她怎么来的?怎么跟夏越坐在一起,她什么都不知道了。
夏越拽拽她的袖子,小声说:“别着急,马上完事了,咱们和他们一起走……”
凌冬又坐下,坐下之后的凌冬瞬间崩溃了,她的眼泪收也收不住地顺脸往下淌,夏越拍拍她的后背,还以为她被电影里九儿的壮举感动得哭了,哭得稀里哗啦呢。
电影都完事了,灯亮了,全场人都站起来了,凌冬还坐在那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呢。
“行了,都走光了,别哭了,至于吗?”夏越还站在她跟前催着她,可她依然哭得停不下来。
“老六,行了,走了……”郝春媛也催她,电影院打扫卫生的老头也喊:“快撤吧,一会儿关门了,你们不回家了……?”
凌冬这才擦擦眼泪,跟着郝春媛她们走出了电影院。
整部电影,就一个镜头留在了她的记忆里。那就是九儿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的那个镜头。
然后就是满天血红的云霞和满地血红的高粱絮。
清醒了的凌冬的心也是在滴血的状态,出了电影院,她还哭得停不下来。
公交车已经没了,这一行人只能走回学校。
这一路上,凌冬满脑子还是竞选的场面,她一直在想,华希良看到自己这个状态他该怎么评价自己?以后自己还怎么有脸再面对人家。
其他人并不知道凌冬的想法,都还以为凌冬为九儿而哭的呢。
一路上十好几个人照样有说有笑的,或评价电影,或评价竞选的人的表现,凌冬只是听着,腿肚子还在疼,她没法走得很快,郝春媛、他们几个虽然着急,可也不好扔下她不管,有时唠着嗑再停下来等她。
“小白话,你进学生会了,没事得经常给我们通风报信啊,值周检查、班级评比、有些啥活动什么的该放水的时候就得放水啊……”夏越挑起话头。
“行啊,不光我自己,咱们时峰和咱们班长不也进去了,你们可别光指望我自己。”白晓桦说。
“咱班厉害哈,六个参加竞选的,进去了三个,我看32班好像就进去了一个……”郝春媛说。
“咳,都怨夏越,到头放弃了演讲,要不咱班能进四个呢……”
凌冬听着他们唠嗑,看看走在前面的夏越,悄悄问郝春媛:“夏越没演讲?怎么回事?”
“你傻了,老六,你当时不是在现场吗?”郝春媛诧异地看着凌冬,满脸的不相信。
“哦,可能,可能是睡着了吧……”凌冬含糊地答道。
“怪不得呢,夏越上场简直没把全场笑翻天……”郝春媛就讲给凌冬听。
“他抽到的不是21号吗?华主席宣布28班夏越上场……他就连跑带颠地跑向主席台,一边跑一边掏兜,嘴里叨咕着,’演讲稿呢’?然后又恍然大悟,’哦,我没准备哈’……”全场都笑得不行了……”
“他往台前一站,长头发一甩,手一背,就说了几句话:’刚才听了前面那些同学的演讲,我发现我是自愧不如啊,那我郑重宣布,我退出竞选……把机会让给更优秀的同学……’说完还来了个九十度大鞠躬,再一甩长头发,就下来了……
全场笑得都不行了,连“包黑子”都指着他哭笑不得,直骂他“扶不起的阿斗……”
“华主席制止了半天场内的秩序呢……”郝春媛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这个夏越,简直是个活宝……”
“就是,临阵脱逃,扶不起的阿斗……”凌冬说完这句又后悔了,自己何尝不是“扶不起的阿斗”?
“说谁呢?谁说我坏话呢……”
走在前面的夏越回过身来,盯着凌冬,“进学生会,算个什么屁事啊?老子不想进,想进还用费这罗圈屁的事……”
凌冬白他一眼,是啊,人家是不想进临阵脱逃,而自己呢,是没有能力进去……这就是人跟人实实在在的差距啊。
“你怎么了?腿不得劲?怎么越走越慢?”夏越看看手表,都快十一点了,“走不动我背你……”说着就要哈腰。
“行行,快背着她吧,她这速度能让咱们走到天亮……”郝春媛也着急。
“不用不用……俺能走动……俺快点走……”凌冬躲开夏越,快走了几步。
夏越就直起腰来,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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