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烟火》前传 第16章 那把“青龙偃月刀”划出了一个“平安圈”

　　楠枫江一江隔两岸，那些楠枫江两岸的古村落，就像千年遗珠，穿越时空，散落在楠枫江边。它们从何而来？历经千年时光，它们曾经散发出怎样的光芒？为何流淌到20世纪中叶，又大部分珠光暗淡？

　　楠枫江上了一点年纪的老人都知道，一千年前，北方的金国女真人举兵南下，繁华一世的中原王朝不堪一击。宋徽、钦二帝被俘，在开封的北宋为金国所灭，宋钦宗的弟弟赵构逃往南方，在临安（杭州）称了宋高宗。那几场残酷的战争破坏了北宋人平静的生活，无数人流离失所，成千上万的中原官员及民众像潮水一样仓皇向南逃亡，史称“南渡”。楠枫江大部分古村落就是“南渡”的结果，孩子们如果问：我们的祖先是从哪里来呀？老爷爷们总会说：“掰开你自己的小脚趾看看，如果是一大一小成两瓣的，那就是从中原南渡而来的哦。”

　　虽然那时深入基层到霞枫村当队长的王大正并不清楚楠枫江两岸众多的古村落里有多少人的祖先是从中原南渡而来，但是那一天风华绝代的金姨娘在楠枫高级小学礼堂里的一声“黄天~”，在他听来却有一丝说不出来的亲近感。那一刻，在他听来，金姨娘那一声嚎哭高亢凄绝，分明是自己山东老家戏台上一位高吊嗓子的落难娘子。

　　王大正从小特别喜欢山东老家的一种地方曲艺，叫做 “高调梆子”。王大正老家人称之为“高调”或“高梆”。那“高调梆子”曲调高昂激越，戏中每每演到剧情激烈时候，台上不管是生是旦，都会扯着嗓子狠命唱，因此，又被人称为“舍命梆子腔”。不知为什么，王大正小时候在老家时，每当戏台上有旦角扯着嗓子唱得高亢激越的时候，他都会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一曲听下来，他便有一种酣畅淋漓的通泰之感。自从他来到南方之后，好久没有听到女人这样高亢决绝的声音了，顺着那一声同样让他起鸡皮疙瘩的声音，他不由得抬头仔细看了看地主婆金姨娘。

　　此刻，王大正眼前的楠枫首富的姨娘金莹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厉声尖叫着死命护住怀中的孩子。但是那眉眼并不凄厉，那脸若银盘、鼻若悬胆，嘴唇虽无血色，却宛若银盘，王大正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活生生从戏文里走下来的薛宝钗！

　　广兴妈 “偷粮有罪”的口号声极具感染力，台下几位妇女跟着喊 “偷粮有罪”就跳上了台，帮着广兴妈一步步逼近金姨娘。金姨娘的脸色愈发苍白，双眼却渐渐红了血丝，又急又气，忽然，一口气没吸上来，咕咚一声跪倒在地，晕了过去，怀里小小徐若空如一个小皮球，一下子滚到了台子的边沿，王大队长手疾眼快，一个箭步跨上去，抢住了孩子，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他看清了襁褓中的那个从没见过首富父亲的地主儿徐若空却酣然深睡，全然不顾周遭的世界翻江倒海。那一张小脸也是脸若银盘、鼻若悬胆，清秀的眉宇却似乎透露着丝丝的忧郁。

　　王大正的目光还停留在小婴儿徐若空的脸上，关雪桐紧跟着凑上一步，说：“队长，你不能抱那个孩子！”

　　王队长连忙将孩子递出去，想不到关雪桐根本没有伸手接孩子。小小的徐若空在短短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内，再一次滚落在台子上！这一回，他那长他20多岁的姐姐徐逸锦已经飞奔前来，半跪了下来，一手抱着徐若空该叫外甥的木醒初，另一只手已经将包着徐若空的襁褓提了起来，双手一同将两个孩子搂在了怀中。

　　台下的木驼六有点懵，站在那里，那一刻，他觉得自己的身子真的如一根木头，不会动弹了！他没有想到，身边的小牧童季小满倒是一个箭步冲上了台，但是，他只是站在了晕倒的金姨娘和怀抱两个孩子并且半跪着的徐大小姐中间，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候，季小满的娘也上了台，她说：“救救人吧，再不救，要出人命呐~”

　　王队长看着这情形，大手一挥，说：“先救人吧！”于是，季小满和他的娘费劲地将金姨娘往台下抬，几个女人涌上来，七手八脚放平金姨娘，有掐住她的人中的、有使劲拧她手臂弯的……终于，金姨娘又一声“黄天~”从胸口喷出，醒了过来。

　　关雪盈一见人醒了，便拿起大喇叭对着台下喊：“都别看热闹了，今天的大会还没开完，村里就有人想搞破坏，破坏现在的幸福新生活！”说着，斜了半跪在地上的徐逸锦一眼，又拿起大喇叭说：“新社会了，咱们翻身做主人，一定要将坏分子的气焰打压下去！”

　　台下的群众一听，刚才渐渐平息下来的情绪立刻又被点燃了，纷纷挥舞着手臂，口号声像箭一样地射向了怀抱两个孩子的徐逸锦。随着口号一声高过一声，渐渐地，人群往前涌，有人开始捋起袖子，蠢蠢欲动，终于，广兴妈以及她身后的那几个妇女再一次冲上了台，每个人的头上似乎都冒出了复仇的正义的青烟，那一团团青烟将半跪在台子上的徐逸锦和两个孩子紧紧包围，越裹越浓，眼看着火星即将迸发，眼看着就要燃成烈火，将他们三个烧成灰烬！

　　一声声的声讨、一股股青烟、一颗颗火星，忽然，就像拉响了警报器，警醒了刚才像个木头人被僵在台下的木驼六！此刻，他幡然醒了过来，台上那个被围困的“坏女人”不是别人，是他的老婆，是他的醒初娘！

　　于是，他猛地抓过门口的木门栓，紧紧横握在胸前，只差了一匹赤兔马，就像关公紧握着他的青龙偃月刀，奔赴战场。那个矮矮的身形却像背着一个田螺壳似的大田螺，快步地移上了台，挡在了那一群头上冒青烟的女人们前面，赤红着脸，以一种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的平生最大的声音对关雪桐说：“她是醒初娘、醒初娘！是我老婆，是我贫苦农民木天轩的老婆！谁敢动我的老婆一根汗毛，先问问我手中的门栓愿不愿意！”

　　一根木门栓，划出了一道楚河汉界。徐逸锦抬起头，看着“楚河”那一头的阵营，那一方刚刚冒出的青烟似乎瞬间被压了下来，星火不再。而那一把“青龙偃月刀”下，她看见一股凛然的气息从木驼六的全身晕开，罩住了她和她怀中的两个孩子，就像孙悟空给唐僧划出的那一个平安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