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里地之外,尘烟四起。
黑压压的一片大军压境而来,隔了老远,都能感受到大地的震颤。
“快!”
沉铁城门数十丈,伴随着仿佛亘古传来的吱呀声。
近了!他们又近了!
“快呀!”
秦河卯足了吃奶的劲儿推动着,分秒之间,便是存亡。
锃亮的弯刀在薄暮的光下闪着寒芒,他们吟诵着古老的战歌,铁蹄之下,寸草不生。
“还差一点!”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眼看兵临城下。
“砰!”
苍凉的沉铁撞合在一起的声音,铁栓放下,用手臂粗的铁链捆绑住,众人松了一口气。
“你们怎么来了?”秦河带着那帮人围了过来,有些后怕道:“方才好险,若是城门晚关一刻,只怕鞑子大军早已长驱直入城中,大家伙命都没了。”
一个精瘦的男子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早就听闻鞑子杀人如麻,若是进城只怕是要屠城的。”
“鞑子虽然现在一时半刻破不了城,只怕后补大军来了,也挡不住多久。”
秦邀月敛了平日里的随意的笑容,眉目之间多了一丝忧心。
正如先前那副将所说,这些年南梁一直都很太平,哪怕外面打得如火如荼了,似乎也不管南梁什么事。
这些将领,都是没有经历过多少实战的,只怕扛不住凶猛的鞑子多久。
“那咱们岂不是要困死在这城中?”
有人不免担忧起来,城头士兵们手忙脚乱地布防,一片喧嚷,消息传得很快,城中的百姓们也都惊慌起来。
“对了,咱们可是那什么出来的。”
有人抬手比划了两下,压低声音,瞥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寒城那边报信过来,咱们到时候不会被抓吧?”
“若是城破,命都活不成。”秦邀月沉声道:“守城有功,便能功过相抵。若是鞑子破了城直往国内腹地,你们家中亲人又该如何?”
“秦兄弟说得对!”
秦河一拍胸膛:“好男儿保家卫国,咱们要是不守城,自己也得死这儿!还不如一起守城,若混了功勋,抵了罪不说,还能光宗耀祖呢!”
退无可退,自然要死守。
他在这群人中声望最高,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点头。
只见各将军副将都聚拢而来,那将军沉着而冷静,声音温厚:“此番鞑子突袭,大军定在后面,先锋部队士兵不多,需先挫其锐气,青州易守难攻,咱们据点而战便可。通信的士兵应该不日便能到达锦州寒城,守住七日,定有人来支援。”
他排兵布阵迅速,一瞧便是熟读兵书。
寂静片刻的城门忽而重新响动起来,鞑子大军已至,重木扣关。
那将领的脸色十分不好看,他低声吩咐了一下身侧的亲卫什么,转身向秦邀月点头致意:“这位小兄弟,事出紧急,怕有人谎报军情,沈执方才失礼,还请见谅。”
见他道歉真诚,秦邀月倒是刮目相看不多计较:“生死共存亡,沈将军客气。如若需要,当尽一臂之力。”
“我也是!”
秦河一举手走上前来:“我和这些兄弟们,也听将军你调派!”
沈执眸子微动,看秦邀月的目光有些变化,没想到一个无名小士竟能左右这一大群人,定不简单。
“你们听从吴副将的调派,去搬石上城,铠甲不够你们便不要正面应敌。”
“晓得!”
大汉们手脚麻利便跟着要去,却被秦邀月叫住,她看了一眼周围抬着重石上城墙的士兵。
“以石抵御,费力耗时。”
“你算个什么东西,要你说!”
秦邀月刚说完,先前被打脸的副将剜了她一眼,在一旁阴测出声。
“史可!”沈执呵斥了一声,那副将颇为不甘地噤了声,眸子里满是不甘心。
沈执手扶着剑,态度真诚:“那依搁下所见,该当如何?”
“烈酒火烧,此为第一防。”秦邀月抬手一指不远处堆着的酒坛:“鞑子顺着木梯而上,用酒罐砸人能下去,烈酒浇了梯子,一把火烧下去,梯子也能毁大半。”
“还有其二?”
沈执眸子都亮了几分,他出生将帅之家,自负熟读兵书,但是秦邀月的办法却新奇。
“热水浇下,眼下数九寒冬凝冰迅速,这样城外便湿滑鞑子一时间爬不上来,一冷一热,木梯当废。”
想着前世在西凉,她也亲自领兵上过沙场,这些法子都是当年临时想出来的,却十分奏效。
“按照他说的去做!”沈执此人十分聪颖,当机立断地便吩咐下去:“你们去把那些酒搬上城头。”
秦邀月与沈执一同上了城墙,身侧突然递上来一柄剑。
“刚刚去下面拿的。”
迟夜握着剑,站在秦邀月的身侧,低声道:“你站在这儿太危险了。”
秦邀月并未出声,而是扭头望向城下黑压压的大军,北风萧瑟,酒罐砸下,烈酒顺着木梯淌了下去,遇火便燃。火蛇一路向下,只听见惨叫之声。
“以后还有更多危险等着我。”她倒是不放在心上似的。
死过一次的人,面对如此景象,便没有多心惊了。
不一会儿,火烧完毕,第二批攻城的人上前时,滚水也备好。
“倒!”
沈执一声令下,冒着热气的水当头浇下。
直淋得下面顺着木梯上爬的鞑子脸都被烫剐了皮,满身红肿,惨叫着跌倒。热气散尽,寒风一过,梯子上便凝了冰霜。
皮肤一触碰便再难扯开,用手抓着梯子向上的鞑子都扯破了几层皮。
下面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宛如人间地狱。
眼看爬上城墙一计不成,鞑子便纷纷射箭,万箭越军而来,如雨般淋下,迟夜在一旁连忙挥剑抵挡。
“蹲下!”沈执高声传令,羽箭从头上飞过。
身侧的一个小兵蹲下不及时,一箭穿心,应声倒下。
秦邀月贴着墙根蹲下身子,将身前那人的盔甲扒了穿在身上。
这时候,逝者禁忌都是笑话,能活命才是关键。
前世她对生死倒是看得开,多入险境,也没有什么必要活下去的信念。
这一世,她自地狱归来,带着复仇的决心。
所以,一切的前提,都是活下去!
没过多久,鞑子似乎有些不支,停了攻城,而是退了十里开始扎营。
满身血污靠在墙边的秦邀月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后援大军一到,这青州,不知道还能撑住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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