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龙爪

　　顾子霖自身后走过来，洛离疑惑地向他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顾子霖瞧着前方，只是淡淡道：“没什么，她向我表明心迹，我拒绝了，她便跑了。”

　　“表......表明心迹？”洛离结结巴巴道。

　　顾子霖瞧了眼洛离，很是随意地点了点头。

　　“可是......为什么思冉姐要那样看着我？”

　　顾子霖望了望天，道：“许是因为我同她说我心里只有你吧。”

　　洛离闻言一时有些站立不稳，险些摔倒，顾子霖伸手去扶她：“怎么？很是惊讶？”

　　“自......自然惊讶。”洛离心道你这是要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顾子霖瞧了瞧思冉离去的方向，朝她道：“既然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只怕日后你们也没法同以往那样相处了，倒也省的她每晚来寻你，让我觉得颇为厌烦，不过阿离日后还是同她保持些距离的好。”

　　洛离惊讶地看向顾子霖：“子霖兄这......生生让我和思冉姐之间有了隔阂，还如此理直气壮地要我同她保持距离，怕是不大好吧？”

　　顾子霖却是毫不在意似的：“有什么不好？我不喜欢她，拒绝她乃是常理之中，我关心你，要阿离你同她保持距离也是人之常情，如何还有不好之说？”

　　洛离扶了扶额，心道以前怎么就没发现顾子霖是这样没皮没脸之人呢？

　　洛离只能叹了口气，抬步往寒梅苑中走去，边走边道：“看来我同思冉姐之间的误会，倒是一时半会儿解不开了。”

　　顾子霖跟在她身后：“不解也罢。”

　　洛离皱了皱眉，住了步子看向他：“子霖兄何时这么喜欢管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了？”

　　“即是与阿离有关，便也是与我有关了。”

　　洛离心里烦闷，想起思冉的那个充满厌恶的眼神，便觉得心烦意乱，又瞧了瞧跟在自己身后的顾子霖，颇有些一个头两个大的感觉。

　　洛离在寒梅苑中的石凳上坐下，旁边便是盛开的梅花，梅香沁鼻，洛离觉得心中好受多了。

　　转头看向顾子霖，洛离道：“子霖兄这两日是去了何处，阿离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呢。”

　　“这两日有些事情需处理，未来得及跟阿离说，是我的不对。”顾子霖含笑道。

　　洛离摇了摇头：“年关将至，忙一些也是应该的，何况这是子霖兄自己的事情，无需告诉我。”

　　顾子霖凝了眉瞧着洛离，道：“阿离的意思，莫非是要同我撇清关系？”

　　“子霖兄与我本就非亲非故，阿离承蒙子霖兄的照顾，这些日子在灵秀山庄才能安然入眠，但不论如何，我与子霖兄终归是说不上什么关系的。”

　　顾子霖的语气沉了沉：“阿离可是因为先前我说对你的情意之事？还是说是因为思冉姑娘之事？”

　　洛离摇了摇头：“我虽不是很能明白你的意思，但思冉姐在我来到灵秀山庄后便对我照顾有加，今次因为我伤了她的心，这本就是我的过错，虽说与你脱不了干系，但终归还是因为我而起，若说怪你实在太过牵强，但阿离对子霖兄绝无半分他想，阿离只不过是灵秀山庄中一个小小的绣工，也不希望子霖兄因为阿离误了前途。”

　　洛离洋洋洒洒一番话，说到底还是想要同顾子霖划清界限。

　　顾子霖顿了顿，脸上笑意全无，眉头紧皱：“如果阿离是因为觉得我对你有男女之情，才想要与我划清界限，大可直言不讳，我不过是开了个玩笑，又为了拒绝那思冉姑娘随意找了个借口，阿离不喜欢，我从此不再提及此事便是，阿离又何须如此绝情。”

　　洛离觉得这其实并不是她的本来意思，但是也不知道怎么会说着说着就成了这样，回头一想着实有些过了，便只能打了哈哈道：“早说不就好了，你可将我吓得不轻，既然如此，那便赶紧回去睡了吧。”

　　洛离说完转身便回了房间，也不管顾子霖神色落寞地仍旧坐在寒风里瞧着她的背影。

　　洛离关上房门，靠在房门上抚了抚心口，觉得心里堵得有些异样，想来该是因为思冉姐误会自己一事吧，改日一定要好好找个时间将这事情说清楚了才行。

　　顾子霖瞧着洛离房间中再无动静，方才起身，捻了一朵静静绽放的梅花，放在鼻尖闻了闻，却觉得这味道带了些许苦涩。

　　顾子霖深觉好笑，心中又涌出无奈之感。

　　他自小便是养尊处优，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说后来他不得已学会了独自面对，学会了独当一面，但是他还未曾有过如此挫败的感觉。

　　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女子生了情意，生平第一次向一名女子表白心迹，却也是生平第一次，被拒绝地如此干净利落。

　　顾子霖独自出了寒梅苑，驻足在听雨轩的门口。

　　他因为不得已来灵秀山庄小住，原本应该住在清风楼的，只是凑巧瞧见了住在寒梅苑中的洛离，才动了屈尊住在听雨轩的念头。

　　而他原是只住十日，却又因为洛离，一直住到了现在。

　　顾子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中了什么魔怔，这一切，其实原本不该这样发展的，他原本，也只是想要接近洛离罢了。

　　夜色深沉，梅香缭绕，顾子霖转身飞出了灵秀山庄的围墙。

　　墙边看守的两个锦衣卫听闻动静立时警惕了起来，见到来人是顾子霖后，连忙抱拳行礼。

　　顾子霖抬手打断，头也不回地隐入夜色之中。

　　洛离躺在床上，瞧着那夜明珠愣愣出神。

　　她自小未接触过什么情爱之事，对于男女之情没个什么概念，自从那日听闻顾子霖说他对自己有情意之后，便总觉得心中有种莫名的感觉。

　　洛离说不准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感觉，但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顾子霖伤害了思冉，而罪魁祸首是自己。

　　思冉如今对她也不知道误会成了什么样，而这样的结局她实在是不愿看到。

　　可是奇怪的是，倘若顾子霖也喜欢思冉，她们两个终成眷属了，自己会高兴吗？好像也不会。

　　洛离实在捋不清这些条条道道，也不晓得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但眼下自己似乎也伤了顾子霖的心，而思冉又因为自己或者是顾子霖伤了心，然后自己又因为思冉伤了心。

　　天哪，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啊？

　　洛离翻来覆去，最终将被子一扯，盖住眼睛想，现寻个机会同思冉姐说清楚吧，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事情总会变好的。

　　洛离昏昏沉沉地睡到了第二日，天将大亮之时，思夏慌慌张张地跑来将她摇醒。

　　洛离仍是睡眼朦胧，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了，揉了揉眼睛道：“思夏姐今日怎么这么早就来找我？”

　　思夏有些急促道：“阿离，出事了，贺夫人一大早便让我来寻你过去，似乎是为皇上准备的那间龙袍出了差错。”

　　洛离惊了一下，连忙在心中回想，自己似乎没有哪里出错啊。

　　思夏帮着洛离梳洗，不一会儿两人便朝着揽胥阁跑去。

　　揽胥阁是灵秀山庄接待客人的地方，也是论事的地方，贺夫人极少将人集齐了说事，此番如此大的阵仗，洛离隐约觉得事情不大简单。

　　待洛离和思夏一路小跑到了揽胥阁，那里已经站了许多人了。

　　贺夫人坐在正首位，凌厉的眼神扫了扫四周的人，语带严肃：“人都到齐了吗？”

　　站在贺夫人身旁的思冉回到：“都到齐了。”

　　洛离没怎么见过贺夫人这样严厉的样子，有些颤颤，低了头不敢出声。

　　贺夫人颔首示意，思冉便将桌上的龙袍外衣展开，一一在众人面前过目。

　　洛离好奇地望过去，却是被吓得不轻。

　　这一件华丽而精致的龙袍，只有外衣上的刺绣是洛离参与了的，而问题，却恰恰就出现在外衣上。

　　洛离亲自绣上去的四爪金龙，驾着祥云，瑞气凌人，如今却少了一只龙爪，只剩了三只爪，生生从龙袍变成了蟒服。

　　洛离心里一颤，这分明是被人挑去了一只龙爪，当初她特意用金银丝线将金龙周身绣了轮廓，如今少的那一只龙爪处的金银丝线也被人挑去，痕迹非常明显。

　　待所有人都瞧过了那龙袍外衣，贺夫人凌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是为皇上制作的龙袍，重要程度想必你们都知晓，今日将你们召集与此，便是因为你们都参与了制作这件龙袍，倘若不是我今日将这龙袍拿出来过目一番，只怕现在已经在皇上手中，灵秀山庄只怕也要因此面临一场灾祸。”

　　“不过是一日的时间，这龙袍便无缘无故少了一只龙爪，灵秀山庄只有这么大，到底是谁做的，我希望能够早些站出来，莫要等到我亲自将那人揪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洛离也觉得奇怪，这衣服昨日才由思冉拿走，怎的今日就成了这样子？

　　思夏在洛离耳边小声嘀咕：“这衣服上的龙不是你绣上去的吗，怎么会这样。”

　　洛离也小声回她：“我也不知道，我绣的可是四爪，怎么就成了三爪？”

　　思夏纳闷地盯着那龙袍看，又道：“阿离你莫不是同谁结了仇，这金龙是你绣的，出了问题便该是你担着，想来那人该是想要陷害你。”

　　洛离被思夏一语惊醒，不自觉地便看向贺夫人身旁站着的思冉。

　　但思冉却是仿若未见一般，目光望向别处，面上倒是坦然一片。

　　洛离摇了摇头，思冉就算再怎么误会她，应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吧。

　　贺夫人见无人应声，一拍桌子道：“不敢站出来吗？不敢站出来，那便所有人一起去外面站着，直到这人站出来为止。”

　　此时乃是临近年关，寒冬的风雪仍未离去，倘若是去外面站着，只怕不出多久就要叫人受不了了。

　　见贺夫人动怒的样子，有人小声道：“这金龙不是洛离绣的吗，且这衣服最后过手的便是那洛离，此事可与我们无关呀。”

　　另有人附和道：“是呀，贺夫人您要找也该是找洛离去啊，我们平日里在灵秀山庄中做事，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洛离不由得看向她们，言下之意便是她才有这样的胆子吗？

　　思夏连忙道：“你们胡说什么，这样做有什么好处，阿离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却是嘲讽道：“那我们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我们又为何要这样做？”

　　又有人接口道：“指不定是洛离收了别人的什么好处，这京城想要扳倒灵秀山庄的可多了去了，况且能够做手脚的，也只有她了。”

　　附和的声音越来越多，渐渐将洛离淹没。

　　洛离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声音，指尖微微发颤，手也越来越凉。

　　“够了！”贺夫人一出声，整个大厅便都安静了下来。

　　贺夫人看向洛离：“你可有什么话说？”

　　洛离望向贺夫人，摇了摇头道：“不是我。”

　　贺夫人又看向思冉：“昨日我叫你去拿那外袍，你可瞧清楚了上面是什么图案？”

　　“回贺夫人，昨日思冉一时匆忙，并未来得及看，就拿去司礼处一并放着了。”

　　“之后可有人去动过？”

　　“方才去问过司礼处了，说是没有。”

　　贺夫人皱了眉，洛离的眉头更是拧成了结，这不就是明摆着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她了吗？

　　洛离只能将目光投向贺夫人，倘若贺夫人也不相信她，那她又该如何是好。

　　贺夫人却只是凝了眉，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半响之后，终是有人忍不住道：“贺夫人，我们都知道洛离天赋异禀，您是个惜才的人，但您也不能这样偏袒于她啊。”

　　大厅之内，各色的声音又开始响起来，都是在说不能偏袒失了公正之类的话。

　　洛离脑中嗡嗡作响，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喃喃道：“不是我，我没有。”

　　思夏在一旁帮她说话，但终是无异于杯水车薪。

　　半响之后，贺夫人瞧了瞧洛离，道：“你去揽胥阁外站着吧，一个时辰之后再来金绫阁找我。”

　　洛离不敢相信，上前两步还想要说什么，却见贺夫人抬手制止了她，起身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