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吃完饭,有些人在休息,有些人还在工作。郑艺却因为一个得不到证实的猜想坐立不安,恰逢张季正在开庭,她无法寻他证实。
今天的天气不错,阳光穿过透明的玻璃窗,柔柔的洒在安易的办公桌上,在他侧脸隐隐渡上一层金色的轮廓,笑起来的时候,更加显眼。
他突兀的笑声引得郑艺的注意,不得不回头看过来,见他正在看什么视频。
严格来说,郑艺不喜欢办公室有人中午追剧,一来休息时间短暂,应该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二来也担心下午工作时脑子里盘桓着人物剧情,不能集中精神。
她缓缓渡到他的身后,发现电脑屏幕上播放的不是电视剧,而是一段黑乎乎的视频。郑艺一眼认出那就是被偷拍到的付晓儿在酒店门口的视频。
“这视频很好笑吗?”郑艺蹙眉不解的问。
“没有,”安易摘下耳机,笑意未减:“只是今天见一网站有人发帖讨论,说这付晓儿作为大明星,警惕性也太差了点吧?”他指着视频中的某处解释道:“你看,这个角度,脸都对着摄像机了,竟然毫无知觉。”
“还有这个男明星,车上带着口罩,偏偏下车的时候扯下来,恰好被拍到正脸,你说这不叫倒霉叫什么?”
郑艺闻言,突然弯下腰来紧盯着屏幕,将这视频完完整整仔仔细细看了两遍。
她突然的靠近吓安易一跳,反射性向旁边闪了点距离,一会儿又不着痕迹的移了回来。
她认真的时候,秀气的眉微微皱起,蹙成一条美观的直线,眼神从闪亮淡然忽而变得犀利如刀,勾在耳后的短发流畅的划过耳畔和脸颊,盖住了半张清丽的侧脸。郑艺没有在意,安易却一直在隐忍着伸手替她勾回的冲动......
“安易,这个视频有问题。”
她盯着屏幕不放,压低声音,用仅有两人听到的音量说。
“什么问题?”安易明知故问,一双眼睛微亮地盯着她。
“之前看见付晓儿可怜兮兮的模样所以先入为主,相信她就是受害者,没有仔细看这个视频。现在看来,这个情况怎么那么像摆拍?”
“摆拍?”安易挑眉。
“看这里......”郑艺的手指点向屏幕的某处,“还有这里......”
“付晓儿摘下了眼镜和帽子之后才开始左顾右盼检查是否有人偷拍,她看向三个方向,明显面对摄像头的方向停留的最久,却丝毫没有察觉摄像头的存在。”
“这好像是两个不同方向的摄像头拍下内容的剪接整合,两个方位都正对着脸,他们知道付晓儿和那个男演员从哪个车门下车,从哪个方向绕去酒店大门,才能在黑夜里把整个过程拍的那么清晰......”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这样。”安易摸了摸下巴,轻轻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回道。
“所以这三个人是串通好了炒作的?”他像刚刚想通一切,半晌诧异惊呼。
郑艺的脸色瞬间冰了下来:“最好真只有三个人。”
“胆子还挺大,理直气壮拉着法院帮忙演戏炒作,把律师和法官当什么了?当枪?耍猴?”安易语意气愤,心安理得的火上浇油。
果然,郑艺冰封的脸色翻涌出青白的怒意,虽然她极力想让自己冷静,那紧抿的唇和沉沉的呼吸出卖了她。
“这事,张律师还不知道吧?”安易小心翼翼瞄着郑艺:“要不要告诉他?”
“不用了。”郑艺生硬的说:“我会亲自跟他说。”
下班回家的路上,郑艺千叮咛万嘱咐,要求安易别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她说,无论付晓儿布局炒作是真是假,这种消息也不应该从她的律师手中泄露出去。律师有替当事人保守秘密的责任和义务,这是职业道德,也是法律要求。
安易答应下来,过耳之言,未及大脑。
当天晚上,郑艺和张季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争吵,声音大到安易即使没有去阳台也能隐约听见。
这时候安易觉得郑艺真是奇怪,男朋友出轨都能那么冷静,却偏偏对这件事反应如此强硬。在安易眼中,张季在付晓儿案中所耍的手段尚算低级,他真没觉得哪里触及底线。在他看来,法官也好,律师也好,明星也好,都只是一份工作而已,想要往高处爬,就不能为自己立下太多壁垒。
当然,他比张季聪明,这些思想绝不会在郑艺面前表露出来。
即便如此,他还是一个人矗在黑暗的阳台上,袖手旁观的听完了整个争吵过程。
郑艺讽刺的说:“付晓儿团队究竟许了你什么东西?那点微薄的律师费应该不是你的目的吧?你竭尽全力配合他们表演、炒作,自编自导侵权行为,让法院的判决成为付晓儿人品的官方证明,真是用心良苦啊!”
张季也怒了:“这种手段在娱乐圈难道不再正常不过?即使不是我,也会是其他律师,我答应他们也是为了拓展案源,我有什么错?”
郑艺冷冷的问:“为了拓展案源,有什么事是不能做的吗?”
“只要不违法,没有什么不能做的。”
“所谓的职业道德,所谓的公平正义,在你眼里一文不值,是吗?”
......
“郑艺,律师只是一份工作,和公司职员,和保险、销售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每年全国有多少万人拿到法律职业资格?每年有多少万人入职成为职业律师?这个行业从来都不缺人才,如果你没本事拓展业务拉拢客户,当事人凭什么选择你?”
“你真以为你每天忙忙碌碌处理的那些案子都是大河流水一样自动找上门来的吗?银行、资产公司、大大小小的企业,这些案子没什么技术含量谁都可以做,人家凭什么找上你?凭什么找上你的律所?还不是各个主任、律师用尽办法争取过来的!”
“不会推销你自己,你的实力、你那多余的正义感,确是根本一文不值!”
隔壁沉默了很久,寂静的像这寂静的夜,像远方寂寞的灯。
就在安易以为战争结束,转身回屋的瞬间,突然听见郑艺嗓音沙哑的说:
“张季,谢谢你。”
“你成功的让我开始厌恶起我的工作。”
她像是经历过一场绝望,声音发抖,却异常坚定。
“我要辞职。还有,我们分手。”
“我成不了你的样子,你亦不再是我喜欢的你。”
安易身体一僵,定在原地。
又半晌,张季走了,只留下一句话。
郑艺,没想到你毕业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