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两面之人

　　当时郑艺刚刚从法院回来，安易只见一只纤细的手将谈话间的门推开，进来一个穿蓝色女士西装、短发、十分纤瘦的年轻女人。大概一米六五的个子，脸上除了眉毛和淡淡的口红外再无粉黛。她的眼睛不算大，却异常犀利有神，她的五官应该能算个清秀的美女，可偏偏面无表情，气质淡漠清冷，连面对康小姐也只眼神放柔了点，微微点头示意，没有笑容。

　　谈话间只剩下郑艺和安易两个人，郑艺习惯性盯着对方面无表情一阵打量，最后目光定住他的眼睛，久久不曾移开。

　　纵然安易不是没经历过女孩各种各样的眼光，可无论谁被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死死盯住不放，也会有些不好意思吧？

　　为了解脱自己，安易轻轻干咳两声，接受信号的郑艺缓缓收回目光。

　　“不好意思，刚刚在想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你很面熟。”

　　如果不是郑艺的声音表情太过平稳无起伏，而且语速十分快，安易几乎要以为她正在上演俗套的搭讪伎俩。

　　“应该……没有吧，我没有印象。”安易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垂下眼睑掩饰住若有若无的心虚。

　　郑艺只冷淡的嗯了一声，自顾自低头看着手中他的简历。

　　“你好像跟身份证照片长得不太一样。”半晌寂静，郑艺突然间来了这么句话，把安易的心脏瞬间拽到了嗓子眼。

　　“……高中时拍的，有点胖……”

　　郑艺的眼睛从他的简历上移开，看着他淡淡道：“我是说，你本人比身份证好看很多。”郑艺不会拍马屁，她说出的话全是发自本能与内心，想见也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可是安易乍一听，一种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动的感觉，抑制不了的有点不好意思……

　　“谢谢。”

　　郑艺没有搭腔，伸手递给他一叠材料。

　　“这是我们刚刚开庭的案件，你先看看，陈述一下案件事实，说说如果是你这个官司该怎么打。”

　　一个刚刚毕业的学生，问他案子该怎么打似乎非常强人所难，可郑艺此举的重点并不是想听他说什么，只想看看面对陌生的压力他会如何反应。

　　在郑艺专注的目光下，安易虽然有些诧异却不见慌乱，翻来卷宗微微蹙眉阅读，而郑艺的心里再也默默给他打分。

　　面对困难面无难色、没有抱怨的表情，勇于直面解决问题，加分。

　　不久，安易合上了卷宗。

　　阅读速度非常快，非有常年阅读的习惯无法做到，加分。

　　安易张口，不疾不徐，侃侃而谈。越往后听，郑艺慢慢开始有些吃惊，准确来说是有些惊艳。遥想当年她刚毕业的时候，无论是在生活常识方面还是各种行业经验方面都绝对比不上他，更何况他的逻辑思维与推理能力都非常优秀，唯一欠缺的应该就是庭审经验。不过这也难怪，大学学的毕竟都是书本知识，即便是毕业去法院实习也很难积累足够的庭审经验。

　　“你，在公司实习过？”等他说完，郑艺沉吟一会儿，微眯双眼好奇的问道。她给他的是个合同法的案例，这案子她和张季与对方整整周旋了四个月，刚刚胜诉。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隔行如隔山，她和张季对商场上很多坑坑洼洼并不熟悉，花费了大量时间研究。可是其中很多门道在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学生嘴里竟如数家珍，像常识一样脱口而出，若不是他这副呆乖的学生模样，她甚至荒谬的怀疑他就在商场上摸爬滚打过……

　　她不知道此时安易刚刚落地的心脏再一次被揪起。这次他只微微一笑，不慌不忙的回应道：“没有，大学时读书涉猎较广，读过不少名人商经传记。”

　　“嗯，”她点头赞许，没有丝毫怀疑，“对律师来说，涉猎广泛是很好的习惯。”

　　郑艺显然对他非常满意，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抹近似微笑的表情。安易个人能力十分优越，如果他不要动不动就不好意思就更完美了。不过来日方长，稳重的气质不是不能培养，郑艺暗暗想到。

　　“按照所里的招聘流程，我现在应该告诉你没有别的问题可以回去等结果了。但按照我的性格来，恭喜你，刚刚你已经被录取了。”

　　她起身大方的伸出右手，为新同事的到来表示欢迎。

　　下一秒安易恭敬的起身献上了自己的右手。双手交握之时，郑艺明显的感觉到他指节分明的手间果敢的用力轻轻一晃，他熟练自信的握手姿势与她眼前谦卑的脸交叉重叠，某种奇怪的矛盾感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便慢慢消散……

　　和平大厦地下停车场，一辆香槟色的宾利低调的停在角落处，一个顶着怪异发型、戴着眼镜的男人面无表情拉开副驾座的门，上车之前不忘谨慎的四周观察一圈。

　　“怎么样？”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驾驶座上男人的脸，从声音听出年龄不算大。

　　“成了。”冷淡沉稳的声音，正是刚刚还在律所面试的安易。不过此时的他更像是卸下面具露出了本来面目，与刚刚的和善乖巧判若两人，虽然脸没变，身上那股少年青春感却因气质的转变不知所踪，眼神空洞冷漠、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头正积蓄力量等待出击的猎豹。

　　一阵沉默过后，主驾座的男人语气担忧道：“一旦过试用期，律所会拿我的法律职业资格证书帮你挂律师证，我担心以后万一被识破，律所或律协会追究你的法律责任。”

　　对面启动的汽车车灯照射过来，驾驶座的的男人终于露出真面目。他的眉眼竟与旁边的男人有几分相似，只是比消瘦的他胖一点。

　　“看了身份证都没发现问题，还能从哪里发现？”“安易”随意的回应道。

　　“呵，说的这么轻松？你要是不担心就不会剪这么个滑稽的发型。”

　　“那个时候，我帽子掉了。”他不理会对方的不解，兀自陷入回忆，低声自言自语道。

　　车窗封起，昂贵的车子顺畅的滑出停车场，融入烟城繁华都市拥挤的车流中，不见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