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珍娥刺虎（3）

　　“有些时候啊，人是扭不过命的。”珍娥说完，站起身来说道，“我去给你倒杯茶，醒醒酒吧，那会儿几个丫环刚给沏的，现在应该正合适。”

　　珍娥来到桌旁，轻轻地倒了一杯茶，心中默默地寻思着自己的计划：刺杀自己的丈夫，为皇帝报仇。

　　这个计划，在她的心中已经反复了琢磨了很久，从她被大顺军的士兵寻获的那一天就开始了。她清楚地记得，当日自己冒充大明的长公主，被信以为真的大顺军的士兵押解着离开皇宫，沿途躺满了为了掩护宫人撤退而战死的内侍和卫兵的尸体，当途经御河时，珍娥曾想投水自尽，一死了之，但是当她推开押解的士兵，冲到御河边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河里漂满了投水自尽的宫女们的尸体，御河里的水，都被她们身上的胭脂染得变了颜色……

　　后来，大顺军找来投降的宫女与内侍进行辨认，珍娥的身份随即被认破，但是因为长相出众而被单独关押了起来，后来她听说，由于没有在国库内找到足够的银钱，大顺军便把投降与俘获的宫女们分赏给了部下，候爵每人分得若干，公爵若干……

　　再后来，有人带来消息，说大顺皇帝要册立她为王妃，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珍娥的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兴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接触这个逼死了皇帝的大顺伪帝，杀死他，就可以为皇帝与那些死去的姐妹们报仇了！

　　没想到又过了几天之后，情况又发生了变化：之前传话的人又带了了消息，说王妃的事儿泡汤了，大顺皇帝把她赐婚给了手的一个将领，叫罗虎什么的，是个伯爵。

　　王妃变成伯爵夫人，珍娥并不在意，而她在意的是，自己的刺杀对象发生了变化，杀不了大顺的皇帝，能杀一个他手下的将军，也将就吧，毕竟，自己一个女孩子，这个时候就不能再挑剔了，那个将要替李自成丢掉性命的罗伯爷，算他倒霉吧。

　　怎么杀他呢，用毒药？无声无息，但是自己没处去寻这东西……趁他睡着了用绳子勒？不行！他是个武将，力气大，如果不成功会被反杀，行不通！最好寻一件能杀人的武器！用剪子？这个有，就在那边儿的抽屉里，但是那东不是兵器，刺下去万一不中要害岂不前功尽弃？桌子上还有一把用来削水果的小刀，但是它又薄又短，还不如那把剪刀……

　　当珍娥把茶水送到罗虎的跟前时，不觉眼前一亮：罗虎的腰间别着一把短刀！

　　“来，喝口水再睡吧，”珍娥说完，扶着罗虎半坐了起来，将水送到他的嘴边，看着他慢慢地喝了下去，“好点儿了吗？”

　　“好些了，我怕一会儿会吐……”罗虎喘了两口粗气说道。

　　“那就睡吧，我看着你。”珍娥说道。

　　“献丑了，喝成这样，还得劳烦你……”

　　“睡觉还带着刀，也不嫌咯的慌，我帮你收起来。”珍娥伸出手说道。

　　“成年的打仗，习惯了，给。”听到珍娥的话，罗虎不假思索地便把刀解了下来，交到了珍娥的手里。

　　“你这习惯得改改了。”珍娥说完，轻轻地拉住了罗虎的手。

　　“嗯，”罗虎愣了一下，看了看那只纤细柔嫩的小手儿，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暖流。“等打完了仗，天下太平了，我就找皇帝，辞掉这个官儿，然后咱们一起回榆林，顺便打听打听你哥的消息，好不好？”

　　“不是跟你说了吗？大疫过后就没有消息了。”珍娥说道。

　　“万一还在呢？我不就是吗，之前战乱逃难时跟家里失散了，投了军，结果那年回乡，发现我娘居然还在，咱们也去你家里看看，万你哥哥也在呢？”

　　“好，听你的，早点儿睡吧，刚才你那几个兄弟不是说明天还要出征呢吗？”

　　“头痛得厉害……”罗虎摇了摇头，皱着眉说道。

　　“来，我给你揉一下，或许能好点儿。”珍娥悄悄地把那把短刀放到了身后，把身体往前挪了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罗虎的前额上按揉了起来。

　　罗虎闭着双眼，静静地感受着，片刻之后，不知是按摩起了作用，还是珍娥身上的香气的原因，虽然依然感觉天旋地转，但是头痛果然减轻了不少。

　　“你身上好香……”罗虎小声的说道，说出这句话的同时，罗虎忽然发现，作为一个从军多年，杀人无数的人，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居然有了一些胆怯。

　　“擦了些香粉罢了，女孩子化了妆都有，以前就没闻过女孩子身上的香味？”珍娥问道。

　　“没有，家里穷，表妹也不化妆，身上就没有；军营里没什么女眷，即便有也不敢离得太近。”

　　罗虎悄悄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前的是珍娥俊俏的面容，身上优美的曲线，不禁叹了一口气。

　　“咋啦，好端端的叹什么气？”珍娥问道。

　　“我觉得你这样的女人嫁给我就像是……有种掉在泥坑里的感觉，你真应该找个更好的夫君，有材有貌，而不是我这样的粗人，只知道打打杀杀的，然后让他一辈子宠着你。”

　　“咋啦，你不会宠着我？”珍娥问道。

　　“会……”罗虎说话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渐渐地没有了声音，在放松中进入了梦乡。

　　珍娥一动不动地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这个已经成为自己夫君的人，看年龄，可能比自己大几岁，但是也就二十上下，面孔黑黑的，透着一种农家孩子才有的朴素的英俊，他的一只手还紧紧地牵着自己的手指，手掌很厚实，掌心里满是老茧，还有一些细微的裂口，粗拉拉的，就跟自己哥哥的手一样。

　　又过了一会儿，见罗虎呼吸的声音已经越发的平稳，珍娥从身后轻轻地拿起了那把短刀，握紧了刀柄，慢慢地将它从刀鞘里抽了出来：这是一把精心打造的短刀，光洁的刀身，几乎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薄如发丝的锋刃，在烛光下闪着寒光。

　　“再看他一眼吧，很快就要杀死他了……”这一刻，珍娥的心似乎变软了，身体与手都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