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气话不能当真

　　她猛地甩开被子坐起身，阮江天一把将她扯了回来，他知道自己踏破了夏舒的底线，可是他的底线又有谁在乎呢？

　　他想要的不过是一个看起来和乐的家庭，为什么夏舒就非要坚持自我，不肯为家庭做出小小的退让呢？

　　明明只要她换一份工作，他的耳根就能清净，李美丽也没法再挑刺了，可是为什么夏舒就那么固执己见呢？

　　一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在忍受着夹板气，阮江天手下的力道不自觉地加重了几分。

　　夏舒痛得一口咬上了阮江天，阮江天恼怒地瞪着她，却也是松开了手。

　　本以为夏舒在无理取闹，却发现她的手上已经红了一片，阮江天又是心疼又是懊悔，可是夏舒却不想再让他靠近。

　　“怎么，我不听话，你是不是就要打我了？”

　　“我怎么可能伤害你？小舒，我们是夫妻，我怎么会做对你不利的事，你应该相信我！”

　　“婚是我要求结的，你刚刚说得很清楚，我没法否认。”

　　“小舒，气话不能当真！”

　　气到极点的时候就很想笑，此时的夏舒就扯开了嘴角，她所有的话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毫无力道。

　　“小舒，换份工作好不好，就当我求你……”阮江天抱住她因为气愤而发抖的肩膀，将脸埋在了夏舒的锁骨中，语气低沉哀伤地轻叹着，“好不好？”

　　那本应该温热的呼吸却像地窖的寒气，吹得夏舒的心止不住地颤栗。

　　“阮江天，为什么你的工作就是工作，我的工作就不是工作？”夏舒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的发顶，又好像在透过他看着别处。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在考试睡师证书，你亲眼看着我从L1级考到L4级。你也知道试睡师的工作很辛苦，竞争很大，随时都能被网红、自发的体验者代替。你要是一开始就介意，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阮江天也一动不动地趴在夏舒的锁骨上，一言不发。

　　“你不和我过正常的夫妻生活，到底是因为你妈还是你本来就没那么喜欢我，所以厌恶到连碰都不想碰我？阮江天，你给我一句实话。”

　　这些话拆开听，一点分量都没有，可是组合在一起却像一道紧箍咒，压得阮江天眼眶都要红了。

　　他能深刻地体会到夏舒的痛苦，因为他何尝不痛苦？

　　小舒，换份工作，再等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他心里已经千万次这样说了，可是他无法对夏舒说出口，只能任由夏舒推开他，一个人站起身穿大衣。

　　“你要去哪儿？”

　　“公司对我的事还没下定论，我要回去争取！”夏舒从衣架上取下围巾，一圈圈地缠着脖子。

　　阮江天气不打一处来，他用力咬着牙，心里的那份憋闷终于是到了爆发的顶点。

　　“为什么你这么自私，为什么你做什么都只想着你自己！我都低三下四求你了，你为什么非要守着那么一份工作不放？天堃就算是行业里的巨头，一个月给你多少工资？不到三千，你连沐浴露都要再三选择才买，你上哪儿找不到比三千多的工作？”

　　夏舒将围巾重重地打了一个结：“到底是我自私还是你们自私？我的职业规划凭什么要你来帮我做？我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工作难道你和你妈都不知道吗？你们到底是为我好，还是为了你们自己？”

　　“你爸妈也不支持你的工作，你妈都说你一个女孩子天天住那些没开业的酒店不安全，可是你偏偏一意孤行。我们都是你最亲的人，将来你出点什么事，都是我们照顾着你，你为什么就不能为我们考虑考虑？”

　　“到底是我没为你们考虑，还是你没为我考虑？我现在工资是不高，可是天堃有分明的升职制度，你怎么就认定我不会升职加薪？况且你妈都多少年没有工作了，她怎么可能知道新兴行业的发展前景？”

　　“你就那么喜欢酒店吗，非得天天去睡吗？家里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待在家里？”

　　“既然家里那么好，你为什么不辞职在家？”

　　“男人怎么能辞职在家？我说过我会养你，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两个的未来，不是为了我自己！”

　　夏舒顿时语塞，并不是她没了反驳的话，而是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可说的了。

　　一句“我养你”，在婚前是让人沦陷的甜言蜜语，在婚后却是夹着蜜糖的致命毒药，能将人溺死在看不见的浪潮中。

　　生活本就是海浪，退下来容易，要进一步却很难，而夏舒的浪潮正在一点一点枯竭。

　　她打开门准备回公司，对上的却是李美丽探听的耳朵。

　　“可以吃饭了。”

　　李美丽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转身把菜都端了出来，还破天荒地招呼夏舒过去坐。

　　夏舒没动，她一点胃口都没有，阮江天也没动，同样被气饱了，只有李美丽一个人高高兴兴地端着饭碗。

　　看着李美丽掩藏不住的喜悦，夏舒只觉得跟吞了一只苍蝇一般。

　　她知道李美丽在高兴什么，所以她尽管寒心却拉开了椅子坐了下来。

　　李美丽有点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又满脸笑容地招呼阮江天，阮江天看夏舒落座，多少安慰了一点，便也端起了碗。

　　李美丽巴巴地将菜挪到阮江天面前，不是说多吃青菜补充维生素，就是多吃鱼补充蛋白质，可阮江天吃了两三口就没了胃口。

　　夏舒坐下来只是不想看到李美丽幸灾乐祸，所以也没吃多少。

　　没一会儿她就找了个借口走了，门一关，阮江天的筷子就扔在了桌上。

　　李美丽自己吃了两口，又往阮江天的碗里堆了块肉：“她这脾气还不是你惯的，现在知道吃亏了吧？”

　　阮江天没吭声，李美丽再接再厉：“我早跟你说了酒店的工作不干净，她天天睡酒店，说不定在外面有很多男人，你还非得说她好。你看看她那大小姐脾气，就她家那点钱，能惯成这么牛的脾气？一定是有大老板……”

　　“妈！”阮江天忍无可忍，“试睡师不是你想的那样，都得考证，夏舒的公司还是上市公司，比我的公司还要好，你不要乱说。”

　　“我怎么乱说了，隔壁李婶天天出去旅游，你李伯不就是在酒店勾搭了个年轻犯贱的女人吗？你别瞪我，我就问你正经女孩儿谁会住酒店？我早上来给你们叠被子的时候，我还看到她衣柜里放着快透明的吊带衣。那哪是赚钱，分明是……”

　　“咯吱——”

　　椅子因为阮江天的起身发出了长长的噪音，成功地掩盖了李美丽的话。

　　那衣服是用来做什么的，阮江天比谁都清楚。

　　夏舒是个好女孩儿，他很早就知道，以夏舒的才情和相貌，可以找到远远胜过他的人，可夏舒一直对他一心一意，他是不会怀疑她的，可同时他也阻止不了李美丽丰富联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少听少参与。

　　“你才吃了多少点饭，怎么不吃了？”李美丽毫不气馁地追了几步。

　　“我吃饱了。妈，我长大了，以后我和夏舒的房间你就不要收拾了。”

　　“你长大怎么了？你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哪天不是我给你收拾……”见阮江天铁青着脸，李美丽只好退让，“知道了。”

　　阮江天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不想李美丽又道：“不让我整理东西也随便你，可你的工资得给我，我帮你管着，省得她骗你的钱。”

　　“妈！”

　　“听话，妈还能害你不成？她可比你精明太多了，现在房子那么贵，你可不能被她骗得连还房贷的钱都没有？这事儿我和你爸商量过，你爸也同意。”

　　说着李美丽就开始去翻阮江天的钱包，阮江天想要夺回，李美丽已经准确无误地抽出了工资卡攥在了手里。

　　阮江天无奈，一看时间也的确该回一趟公司，便也不再多说就要出门。

　　李美丽却拉住他：“冰箱里还有两瓶牛奶，你加班累，赶紧喝一瓶再带一瓶去公司。”

　　阮江天说不用，李美丽已经把一瓶塞进了他手里，他只能拧开瓶盖灌进嘴里。

　　李美丽却没有将第二瓶给他：“这瓶过期两天了，你就别喝了，留着给夏舒吧，省得她埋怨牛奶都不给她留。”

　　阮江天很不是滋味：“既然过期了就扔了吧。”

　　“你懂什么，你的工资都要用在刀刃上，怎么能浪费？我给她留着，你别管。对了，外面冷，我给你去拿手套，别冻着了！”

　　趁着李美丽转身回屋，阮江天看了一会儿桌上的牛奶，默默地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