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美男与野兽

　　董攻玉苦笑了一下，他此刻站在人事部古楼的外面，就站在那条仙气腾腾的河流上。

　　面前的黑熊威武雄壮，向他嘶吼。

　　先前他掏出玉箫，而不是拿出自己常用的法器，原本只是准备意思一下，随便和周大壮过个手，点到为止地切磋几回合就行了。

　　毕竟方才林容的一番话，他早就听出里面的门道了。

　　什么魔君占领了总局，不归顺就是个死，那完全是瞎扯，扯得是真瞎，太假，林容说这话时明显在憋笑，都不好意思得快要笑场了。

　　林容她们整这一出无外乎就是总局别出心裁，想给来报道的新人弄个实战演习，考验一下他们的忠诚度和能力。

　　在他看来，败给周大壮也没什么丢人的，只要不是完败就行。

　　为什么是败不是赢呢？

　　一来，对方的法术功底如何暂且不说，周大壮是头刚过完九百六十三岁生日的的老黑熊精，皮糙肉厚，能抗打也能打，想必有着不俗的破坏力。

　　虽然董攻玉自忖他本人的实力也不算弱，若是真要和对方一决雌雄也未必就会落下风。但是，凭他的观察，周大壮平时做事看似挺圆滑，但毕竟是黑熊嘛，骨子里有一股不服输的轴劲儿，真要干起来肯定不会轻易服输。

　　而且方才周大壮和他过了几招，见他都凭着虚晃和躲避把攻势立马都给化解了就化了原形，跑出了古楼，在更宽阔的地方跟他动手。

　　这是要动真格的架势啊。

　　董攻玉瞧瞧自己，西装革履，貌美如花，风度翩翩，弱柳扶风，真在未来同事的众目睽睽之下和一头黑熊拼死搏斗，撸起袖子干架，好像不太合适。

　　那样的话，他苦心营造的花美男人设不就崩了？

　　现在的场面可是美男对上了野兽，还挺像那么回事。周大壮显得越威武霸气、大气磅礴，就越能显出他的美貌和柔弱来。

　　如此想，他还是服个软，成全了黑熊的面子比较好。

　　这里面还有一层缘故，周大壮是前辈，他是新人，自己在总局的第一天就锋芒毕露，和前辈争上风似乎有要做出头鸟的嫌疑，太引人注目了，不符合他低调行事的风格。

　　虽然他穿着西装坐火车，在火车站的浪漫环境下起过偷亲女同事的冲动，熟知撩妹套路，朝路过的美女洒玫瑰花雨，但他知道自己是个低调的老实人。

　　不想好好打可以，但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否则，前辈又要认为他这人傲慢无礼，对待战斗的态度不认真，那就是弄巧成拙，谈不上得罪人，但也肯定败好感了。

　　董攻玉虽然不是这种人，但他明白也能理解，很多修道者对战斗的认真态度，以及对胜负的执着。

　　如果自己全力以赴、认真对待的事在别人那里只是可以随便玩玩的游戏，任谁都会觉得不爽吧。

　　想好了这些，董攻玉在这场交手中的表现可以说是相当注意分寸。

　　但谁想，周大壮一变回熊之后就是一头猛干，啥也不管不顾，就是要和董攻玉好好地干架。

　　董攻玉的那管玉箫虽然不是他最得力的法器，但也是个稀罕物。

　　这萧名为“春月十三梦”，名字起得风骚，弄得像是什么致力于描写风流春闺之事的小说名字似的，好像不怎么正经。

　　但这玉箫其实是正经的风雅之物，出自于名家手笔，当年曾在数位文人墨客手中流转，最后被董攻玉的祖父，董家现在的当家人董檀纳为收藏品。

　　虽然在董家还没衰落的时候，作为整个修道界实力深厚、渊源颇深的名门世家，董家收藏了很多罕见的法器，但一直以来，董家都是以驯兽绝技和符箓术见长于修道界，并不像擅长法术的那些人一般重视法器的作用。

　　当然了，与豢养灵兽有关的法器是例外。

　　董攻玉虽是董家人，也精通董家的驯兽术，但他还有另一层身份，那就是茅山派文秀大师的关门弟子，当今茅山掌教的师弟。

　　茅山派正是以剑道和法术见长的天下第一道门。

　　大约是在十一二岁时，董攻玉下山回家从爷爷那儿拿到了春月十三梦，而后返回师门，便在闲暇之余在万年清冷的山巅之上吹起了光风霁月的萧曲。

　　他那些猴子样的师兄弟听着也有感触，都安静下来，耐心听完他这一曲。

　　后来文秀大师也听见了，摸上山巅来寻他，又把玩了一会儿他手里的萧，说这其实是个难得的法器，既然有缘得之，就要倍加珍惜。

　　他当时还很惊讶，萧是爷爷给的，也没听爷爷说这是法器啊，他一直以为这就是普通的乐器罢了。

　　他问文秀大师，既是法器，这该怎么用？师父也说大师兄的鹳峰剑难得，那这萧也能用出那把剑的效果吗？比起那把剑又如何？

　　看他一脸期待，文秀大师只笑着摇头。

　　“萧和剑，又有什么区别呢？”文秀的声音温润，“是持萧的人和拿剑的人有区别。法器是死物，人却是活的。道术也是活的。”

　　说罢，文秀以萧代剑，使了一套江水剑法，萧虽温润，没有剑锋，但却发出破空的清鸣。

　　一剑一式就是一音一律，文秀舞完这套剑，就是奏完一首曲。

　　别看董攻玉平时对外摆出一副世家公子哥的样子，好像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但实际上他自小拜师文秀，资质在一众师兄弟里是数一数二的。文秀大师与同门教导弟子时只让他们专精一项的主流方式不同，因材施教，打心眼里赞同“贵精不贵多”，但也赞同“精了就不怕多”。

　　只精通一道，在这一道上做到极致是在修行上达到巅峰的方式，也是众人都推崇的方式。

　　学百家之长，用自己的悟性将其融会贯通，从中悟出新道也必然是达到巅峰造极的一条路。

　　不管选择哪一种，都是殊途同归。

　　道法三千，最后必然归一，归回自天地初始起就暗藏在世间万物中，巍然不倒的那个“道”字。

　　万物演变，息息生衍。

　　始于道，也止于道。

　　文秀见董攻玉脑袋好使、心思活络，从小就人精似的，虽然与人们心里修道者该有的品质不同，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坏事，于是也不斥他心性不够沉静无利于修行。

　　在文秀的悉心教导下，董攻玉学的杂，但道心不杂。

　　文秀对他是有偏爱的，却不会让这份偏爱酿出不公，在涉及到教导弟子和门派事务时，待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只因他修的法术比别人要杂，文秀才多传他几件法器。

　　春月十三梦并不是文秀给的，也不是他最常用的，但着实是董攻玉所有法器中最漂亮的一件。

　　没错，他手握玉箫，玉树临风，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漂亮地败给周大壮这头大黑熊。

　　董攻玉自己也佩服自己，刚才有理有据地想了那么多，把什么都给考虑到了，可这会儿都没用上，还是想出一把风头。

　　碧若清和林容找到他们时，瞧见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大黑熊摸爬滚打，伸着粗壮的胳膊和熊掌要挠董攻玉，而董攻玉呢，闭着眼睛在吹曲子，手里的萧散发着温润的柔光，整个人立于清流之上，眉目俊秀姿态风流，完全是谪仙下凡的气派。

　　河岸的两边挤满围观的工作人员，有几个年轻姑娘和女妖怪已经对董攻玉直冒星星眼了。

　　看了看自带打光的董攻玉，再看看憨厚傻愣一顿瞎叫唤的黑熊，林容觉得自己的老搭档周大壮给她丢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