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用情至深

　　那日夜晚，也就是谢殊临走的前一日夜晚，刘钰想了很久，最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代替谢殊去钟芜山。

　　刘钰自己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他只是觉得谢殊这样一个女儿身，去钟芜山定然诸多不便。而这个秘密谢殊费尽心思苦苦藏了十二年，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要知道一个女子要伪装成男子这么多年不被人发现有多么不易，更何况还是右相这样的人物。谢殊若是去了钟芜山，难免露出马脚。刘钰只当自己是念着与谢殊多年的情谊，权当为了义气，帮帮谢殊罢了。

　　可在钟芜山的那三年，刘钰却一点一点地想明白了。

　　那日夜晚刘钰之所以去右相府，不过是因为刘钰在得知谢殊即将赴钟芜山求学后，便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一想到谢殊即将离开三年，他竟然生出了一丝不舍与难过。

　　刘钰以为自己是因为习惯了平日里有谢殊与自己作对，一时无法接受谢殊会离开的事实，但他又莫名地想要见到谢殊，想要听她的声音，于是刘钰半夜前去右相府，于是见到了后来的一幕。

　　最后刘钰接受了谢殊是女儿家的事实，但他却不愿谢殊去钟芜山受苦。

　　国不可一日无相，于是刘钰便决定代替谢殊前去。

　　而在钟芜山的日子里，刘钰作为伏生最得意的弟子，时常被叫去唠嗑。伏生有时候会意气风发地说起自己从前在战场上杀敌的时光，有时候却说起自己爱的那个女子，全无意气风发的样子，而是一副幸福又遗憾的神态。

　　伏生说：“我这一生，本该毫无顾念在战场上杀敌，本该戍守边疆戎马一生，可她却是我的变数，或者说是劫难。

　　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遇见她，那大概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事了吧，只可惜我与她，终究是少了那一点缘分。

　　她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求而不得的东西，却也是我这一辈子唯一记挂至死的念想。

　　……”

　　刘钰听着伏生的话语，与其说是说给刘钰听，倒不如说是在说给他自己听。刘钰想，这便是书中所说的用情至深了吧，即使伏生爱而不得，但回想起来却仍是幸福与怀念。

　　只是用情至深却又爱而不得，岂非痛苦一生。伏生终其一生去怀念那个人，却到底只能是怀念。这世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能让自己那般想念呢？刘钰不知为何脑海里想到的竟全是谢殊，刘钰自己都被自己吓了一跳。

　　后来刘钰在钟芜山的瀑布边想明白了。

　　他以前对谢殊，是有那个意思的，只是那时刘钰还不知谢殊是个女儿身，这种想法也自然而然地被刘钰埋在了脑海深处。

　　后来那一晚他撞见了谢殊的秘密，知晓了谢殊的女子身份，他的内心有那么一丝的欣喜，但他也没有去深究这其中的缘由。

　　然后他因为不舍谢殊受苦，代谢殊来到钟芜山，其实不过是想要保护谢殊，他知道自己对谢殊的心意，却也觉得不至于如伏生那般到用情至深的程度。可刘钰却到底是低估了这一份心意，后来的两年多时光，刘钰对谢殊的想念竟然一点点滋生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

　　他每晚梦里都会出现她，她与他在朝堂上针锋相对，她与他对弈到天明，她与他共商国事，各执己见，还有那晚不小心被他撞见的她的喃喃自语……

　　刘钰想，自己怕是中毒已深。

　　刘钰忽地觉得自己对谢殊的这一份心意，似乎从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生根发芽，从前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这是对谢殊的兄弟之谊。

　　虽说他对谢殊与对他人诸如尚书郎一般的人的感情不一样，但他也归咎于谢殊的博学多识聪慧机敏吸引了自己，可是如今想来，这份感情，确实是不一般的。

　　与刘钰一同长大的人并不少，谢殊尚书郎都是其中之一，但只有对谢殊，刘钰才会有每日都想要见到她的想法，倘若哪一日没有见到她，便会胡思乱想，生怕谢殊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时候出了事受了伤或者遇了强盗绑匪。

　　而后三年时间终于一点点过去，刘钰武艺日益精进的同时，想要回洛城见谢殊的想法也日益迫切，他急切地想要知道谢殊这三年过得可好，想要看一看她是不是长高了，那张被洛城百姓们封号与自己并列洛城第一的脸是不是还和三年前一般惑人心智。

　　而他回到洛城，看见来接自己的谢殊时，心中那份狂喜被理智强行压了下去，只是随口找了个借口上了她的马车。

　　看见比三年前更加沉稳，也更加迷人的谢殊，刘钰忽然迫不及待想要让谢殊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了她是女儿身。刘钰不知道谢殊对自己是个什么感情，但他想，来日方长，不过现在至少要让谢殊上他的贼船，然后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地，让谢殊掉进自己设的局，既然他用了情，又怎能不得。

　　而谢殊身上的秘密，关于十二年前的事情，刘钰暗中查了很久却一无所获。刘钰想，等到谢殊愿意告诉自己的那一天，再听她亲口告诉自己吧。

　　可惜刘钰设想得太过美好，他不知道谢殊的故事与秘密，远比他想象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