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狗嫌

　　凌波娅板起了脸：“谁是你太太？你要不出去，我就不擦！”

　　女护士有些无所适从的看看他们俩，她不太清楚这两人关系。

　　闻粹耸耸肩对护士道：“我太太爱耍小性子，算了，还是你来帮帮她。”

　　他知道这样凌波娅肯定又得跟自己翻脸，就给自己找台阶下。

　　出了一身汗，凌波娅觉得完全好了，她对女护士说：“谢谢，你也出去吧，我自己来行了。”

　　闻粹和女护士全都给凌波娅赶出病房，她还没到自己病得动不了的地步，就算是女人让对方看到自己的光身也觉得羞。

　　过了一会儿，凌波娅擦了身上的汗，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才让闻粹和女护士进来。

　　凌波娅让女护士把水盆端出去，然后拿体温针来测温度，闻粹趁这个时间去到院外抽了根雪茄。

　　她测过体温一看是三十七度三，就对女护士说：“这算正常了吧？”

　　女护士道：“嗯，稍为偏高一点，但也是算正常了。”

　　“那我可以出院了？”

　　“不烧就可以了，如果您想出院应该没大问题。”

　　凌波娅心想：多住一天就多交一天费用，还有舞厅那边她还没请假，可不能就这样旷工不去。没事了何必还在医院耗着。

　　“那你帮我跟医生说一下，我想出院了！”

　　女护士听了凌波娅的话，答应着就出去了。

　　闻粹一进病房，她对他说：“我一点都不难受了，已经要护士跟医生说办出院手续。”

　　弗莱尔医生对闻粹说过，对于肺结核的检查，目前医院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有观察看症状来判断。闻粹很担心凌波娅也感染上肺结核，就不同意了。

　　凌波娅的母亲住进医院之后，通过闻粹的特别关照，她得了最好的医疗服务和充足营养保证，病情得到一定控制，有了些好转，目前病情较为稳定。但医生还是告知他，凌母因送来时病情较重，此病视为医学界尚未攻克绝症，很难彻底治愈，一旦反复要做打坏的打算。

　　“你急什么？伯母患了肺结核，你照顾她这么久，你能肯定自己没被传染上？再观察两天看看，若回去又再次发烧，这不是瞎折腾吗？还耽误了治疗，病了就得好好养才好得快！”

　　凌波娅急了：“真没事了！只是受凉感冒而已，我也是学医的，我自己身体自己知道！”

　　闻粹却按着她坐下说：“你要知道还会生病？我问你，你这么急着出院，究竟为何事？”

　　“我……我不想呆医院，一点都不习惯！”

　　凌波娅不想说她为了省钱，也不想说她想尽快上班，因为她知道这些话说了都是白说，闻粹最不缺的是钱，他会借机又拿出钱来贴她。

　　尽管她已经答应做他的男朋友，但现在还没到完全依赖他，不分彼此的地步。要是经济上全靠他，还不什么都得依他的，事事都被动，万一想后悔也没有回头路，所以当前她只想着保持自己独立性。

　　闻粹见她如此说，也信以为真：“好吧，实在不愿意住院，就你回家好好休息，这几天就呆在家，我请个医生天天下午为你测一次体温，诊一次病，观察一段时间，如果有肺结核的症状就早些医治。”

　　凌波娅执拗道：“真不用了！最多买个体温计就行，我自己可以给自己检查！”

　　正在这时，弗莱尔和女护士一起进来，女护士对凌波娅说：“医生再给您做一下检查，如果心肺正常，就可以出院了。”

　　他带上听筒，对凌波娅做了一手势，让她把衣服再撩起来，让他听一下心肺音。

　　闻粹脸又阴沉下来，用法语对弗莱尔又嘟囔了一句，女护士听了表情古怪，想笑又不敢笑，弗莱尔用汉语道：“先生，你的话好多！”

　　凌波娅想到桂茹先前跟自己说，闻粹要弗莱尔的手不要伸太长的话，大概知道他又没有好话了。

　　弗莱尔检查完后说了：“小姐，你可以出院了。”

　　他又开了药单递给护士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女护士说：“凌小姐，医生要你回家后再坚持服三天药巩固疗效。我去把药取来后，先生就可以去结帐了。”

　　凌波娅昂头看了闻粹一眼，眼神中还着得意：你瞧医生都同意出院了，还有什么可说的！

　　闻粹笑了笑，与凌波娅并排坐在病床上，扶着她肩温和的说：“小娅，跟你商量个事好不好？”

　　“你说。”

　　她心中疑虑，印象中他的做派就是都强加于人，几时与她商量过，事反必妖，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你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我又不供不起你，那个舞女的差事也不是什么好差事，干脆就辞掉算了，你看怎么样？”

　　果然如此，对方要彻底的把自己当金丝雀供养起来。

　　其实凌波娅也想过，如果他真是值得自己托付终生，如果她已经结婚是他的妻子，她可以考虑不再出来做事。虽然她也不是很甘心就此埋没在家庭，但旧式女人的归宿都一样：操持家务，侍候丈夫，生儿育女。

　　凌波娅心里依然不能这么快接受，她与他还没走到这一步，她还得好好了解他，还不能完全放心他，就把自己一切都交出去给对方。

　　“不怎么样，这事等以后再说吧！”

　　“为什么？哪个做舞女的不想找个正经主儿嫁了，下辈子就有了依靠？可并不一定人人都有你这样的幸运，遇到我这样真心想对你好的人。像邹庆成、胡鹏等不都是逢场作戏，不是想利用你，就是想玩弄你……”

　　这话听起来令凌波娅异常反感，觉得此人语气轻狂，自己跟他好像是占了大便宜一样，让她一下就炸毛了。

　　“是吗？你意思是这整个上海滩除了你才是好男人，我得好好的抱上你这条大粗腿，要不然就没得活路了？”

　　他听出了她讥讽和不悦，就拍拍自己的长腿，伸手去拉她的手，调侃道：“呵呵，我就喜欢你抱我的大腿，抱得越紧我越高兴！”

　　凌波娅还为他那句话所气，一把推开他：“别动手动脚的！”

　　闻粹笑道：“哟，看来是真好了，力气挺大！”

　　他正想抱住凌波娅，再哄她一下，可病房门咚咚响了两下，女护士端着药进来了。

　　女护士叮嘱很仔细道：“小姐，这白的是发烧吃的，一天两次，一次一颗，如果不发烧就不用吃了。这黄的治感冒的，一天三次，一次四片，还有糖浆一次喝一瓶盖……您多喝水可以排毒。”

　　闻粹问：“不发烧就不吃，你意思是说还可能要发烧？”

　　女护士有点窘：“这个……这是医生开的药，应该备用吧，我只遵医嘱转告你们。”

　　闻粹语气很冲：“告诉那个弗莱尔，如果我女朋友回家又发高烧，我就找他算帐！”

　　凌波娅一听更火了，这人怎么如此蛮横：“是我要求出院的，你又何必去怪医生？”

　　年轻的女护士不敢吭气，悄悄溜出了病房。

　　闻粹要扶凌波娅：“走吧，这就送你回去。”

　　凌波娅生气的推开闻粹：“我自己能走！”

　　闻粹开车送凌波娅回艺馨舍时，凌波娅坐在车后座，表情冷冷的看着窗外，想着他刚才在医院的表现，心里生着闷气，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

　　他从后视镜看出她的神色不悦，却有意哄她：“生病时更不能生气，一生气就冒火了，冒火又引起发烧，发了烧，你不想住院也得住进去，对不对？”

　　凌波娅不理他，深吸了一口气，但像是把心里的憋着的气吐了出来。

　　“哎，这就对了！你看，一不生气脸色就正常了，我想怪弗莱尔也怪不了，是吧？你知道不知道，我一看他拿听诊器去探到你衣服里，就特烦他，天知道他有没有占便宜的想法！”

　　她也从后视镜中看到他那副死皮白赖求和的样子，不由得想笑。

　　闻粹察觉她脸上有点笑意，知道她情绪缓过来，他心忖：女人还是得靠哄啊。

　　“小娅，你要想想伯母还躺在医院里，要是你三病两灾的，她可怎么办？所以你千万不能有事！就听我的一句：你这几天哪也不去，只管好吃好睡，养好身体！”

　　凌波娅的气全消了，对方为母亲为她这么尽心，难得这般苦口婆心的卖力劝她，真是难为他了，自己一言不合就翻脸，似乎有点过。

　　她嗔道：“好吃好睡，你以为是猪啊，要是养太胖，连门都挤不出去，我怎么出去工作？”

　　“没关系。最好胖成个球，谁都嫌弃，这样你就只有是我一个人的！”

　　“你……讨厌！”

　　“讨厌吗？我小时候的确很让人讨厌，我父亲给我取个浑名叫狗嫌。”

　　凌波娅不由得抿嘴笑了：“狗嫌？呵呵，起得好！”

　　“不是有句老话说，男孩子七岁八岁狗都嫌，九岁还有大半年吗？可我六岁就讨人嫌了，无论大人小孩都怕我，过年时放鞭炮，我常常把鞭炮塞在鸡pp里，炸得鸡飞狗跳的，自己在一边偷着乐，还有我父亲的姨太太们睡觉时总把门关得紧紧的，你知道为什么？”

　　“你不会也放炮炸她们吧？”

　　“那倒没有，伤人的事我不做，我只看她们笑话，让她们犯恶心。常常等她们睡熟了，就去剪她们的头发，或者用黑锅底抹她们的脸。我父亲除了娶我母亲为正妻，还有六个姨太太，全给我整过，大姨太还被我的故意扔的西瓜绊倒，摔了个嘴啃泥，二姨太的睡得死被我剪了个阴阳头，三姨太的最漂亮的旗袍臀的部位给我剪了大洞，四姨太的被子里塞了死蛇，吓得她差点崩溃，五姨太的粉盒让我拌了粑粑，六姨太还喝了我的童子尿……”

　　“呵呵，你简直太坏了！你妈怎么教你，难道她指使你做的？”

　　闻粹一下子变得有些沉郁：“要是我母亲在世的话，我也不会变成那样。她出身书香门弟，诗书棋艺样样精，很是知书达理，可我一出生她就去世了，去世时才二十岁，连她什么样子都没见过，我外公说我长得像她。”

　　“那太遗憾了，都没留下过她一张照片吗？”

　　凌波娅觉得闻粹的母亲一定很漂亮，要不怎么可能生得这般俊俏的儿子来。

　　“民国前鲜有照相馆，我母亲属旧式女子，她的学识大都是外公所教，或请老师上门，从来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没留下照片。”

　　凌波娅想到自己是父亲的遗腹子，她也只看见过父母的结婚照，心下也黯然起来。原来闻粹幼年时缺乏亲情的，他幼时失去母爱，她打小失去生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闻粹继续说道：“父亲经常外出领兵打仗，没时间管我，只是让奶娘和丫环们照看，我像是个没爹没妈的孩子一般。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丁，奶娘和丫环们不敢严厉看管我，因此也只得放纵我跟着一帮外面的熊孩子玩，父亲一回来我就装老实，一不在家就闹得家里鸡犬不宁。最后我外公知晓我的情况，就把我接到他府上，因我母亲是他唯一的女儿，我是他唯一的外孙，我外公把我当他命根子一样，从此我就受到外公悉心教导，才慢慢懂事了许多。”

　　凌波娅说：“怪不得呢，也有老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你这幼年时就让狗嫌，现在也会犯浑，恐怕只有等老时才安份吧。”

　　“我犯浑了？没有吧？现在我可是正经人！”

　　他挺了挺身子，脖子梗着，一副正经危坐的模样。

　　她撇撇嘴，很是不屑。

　　回到艺馨舍，已经是晚餐时间，何伯何嫂一看他俩一起回来，显得非常高兴。

　　何嫂拉着凌波娅的手上下打量：“孩子，没事了吧？”

　　“让您老费心，下午你的小米粥和姜糖水，烧马上就退了！”

　　闻粹闪了一眼凌波娅：吃药打针都不算，光喝小米粥和姜糖水这么灵？她原来也会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