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吉,我待你不好吗?”
少年眉角微扬,踱步到被清亮的月光流淌过的书桌后,径直提笔,行云流水般的练起了字,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低沉的魅惑,和一丝丝暗藏着的危险锋芒。
跪在地上的那人,闻见这不轻不重的话,浑身一紧,磕头如捣……血从他发红发紫的额头汩汩流出,顺着他的脸庞流下,触目惊心,末了,才道一句:
“少爷待我极好。”
那少年闻言,恍若未闻时,不紧不慢的继续练着他的字,一气呵成,笔势豪纵,遒劲有力,龙飞凤舞中自然有着一股傲晲一世的气势。
他修长的指尖,随意捏起刚书写好的那张纸,手腕轻轻一动,那薄薄的一张纸宛如最锋利的暗器,直直的向跪立着的延吉射去,恰好划过他的脸颊,而后轻轻飘落下来。
延吉的脸上,转瞬间多了一道浅浅长长的伤,鲜艳的血珠缓缓冒出,和额上的血迹、汗水交织在一起,有一种妖艳撕裂的恐怖美丽,他的眼睛直直的盯着那少爷,样子有着二愣子般的倔强。
“难道还要我亲自请你走吗?”
那少年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他的唇角微微弯起,漾出的性感弧度,淡淡的说道。
延吉指尖微微颤抖,像是行尸走肉般的拿起那张纸,却不看一眼,他抿着唇,直直跪在地上,注视着那少年。
那少年见状,眉角微扬,眸光渐冷,忽而似是自嘲的道:
“你也跟了我十来年,今夜大抵是主仆缘分的最后一夜了,有什么想说的,就通通说出来吧。”
“这点肚量,本少爷还是有的。”
血水流过延吉的眼,微微模糊了他的视线,一时间,他竟有些看不清那相处了十多年的人,他一直服侍着的少爷。
“少爷,是什么时候疑心我的?”
“我自认为,凡是少爷吩咐我的事,我事事都尽己所能,一丝不苟的去做。”
“死,我也想死得明白点。”
延吉拼命的克制自己,但是他的声音却不知为何仍是透露出一缕缕的哽咽和不甘,又好似是不舍。
明明他才是背叛的那个人,而眼前之人,则该是他一生所恨之人,不,是生生世世……
“因为你的姓氏,苏延吉。”
那少年淡淡的说道,眸光却闪过一丝极为复杂和深刻的情绪,刹那间,那少年身上的月华好似变成了千年不化的冰霜,寒气逼人。
苏延吉微微一愣,而后,竟有些疯癫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便又哭了,他哽咽着,喃喃自语道:
“原来,你竟是一开始就知道了!”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明知我是细作,你当初为何还要留我……”
少年似是有些疲累,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一举一动,自成贵气。
他眼眸低垂,纤长而浓翘的睫毛,微微颤动,宛如蝴蝶扑扇般美丽动人,淡樱色的薄唇轻启,少年再道:
“因为你的姓氏,苏—延—吉。”
“留下你在身边,不过是我的一场自欺欺人罢了,你既已然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又何必深究……拿着那信,你走吧……”
“记住,若是再见,我必取你性命。”
少年的最后一句话,眸子半眯着望向苏延吉,眼神透着赤果果的犀利杀意,不是威胁,而是肯定。
苏延吉听言,一时静默不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片刻后,他才缓缓拿起那上好的纸,草草扫了两眼,笑容苦涩,道:
“我原以为是遣我回去的,却不想,少爷倒竟给了我一条生路。”
苏延吉跌跌撞撞的爬起,或是入了绝境,反而更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一双满是茧子的双手,用力拍在那桌案上,他举高临下的望着对面依旧安然坐着的少年,挑衅道:
“我苏延吉,为了埋伏在少爷您身边,装了这么多年二愣子,这一演就是十来年,倒把自己真给弄成二愣子了……”
“少爷您看累了,我也演腻了,既然少爷今日肯放我一条生路,来日,我必混出个人模人样!”
“到时,咱们再见,少爷。”
那少年看着苏延吉张牙舞爪的姿态,眉角微扬,淡淡的笑道:
“好,我等你来找我。”
那时,就用你的血,来祭奠那些人、这些年,所有的暗潮汹涌。
……
“少主,目前能查到的涉事的人,皆已全数灭口,奇草全数收回。”
一个黑衣男子,单膝下跪,面色冷峻的向那少年汇报着,他的旁边放着的,就是七慕家的那个旧背筐。
“恩,拿来我看看。”
少年闭着眸子缓缓睁开,瞳孔如黑曜石那般深邃好看,勾人心魄,他淡淡的道。
“是,少主。”
晒干的绞股蓝是墨绿色的,还散发着它原本淡淡的药草香味,极是好闻,那少爷绞股蓝放在掌心细细打量着,又凑近他挺秀的鼻子闻了闻,露出一抹满意的笑容,半开的桃花眼魅惑人心。
“收拾好,照常送去。”
“是,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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