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那好心婶子指的路,七慕只走了一小段,回头一望,还能隐隐瞧见百草堂高高挂起的鎏金招牌,太阳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宣扬着它在梧桐镇的地位与身后不薄的底子。
七慕却忽然间放缓了步子,面无表情的快速环视她的两侧,找了一条最近的小巷,快步走了进去。
她放下大背筐,靠在长着翠绿青苔的石墙边,径自蹲坐在那,双手环膝,将头深深埋在身子里,发育不良的身子,刹那间缩成可怜又孤独的一团。
她只是静静又倔强的坐着,依稀听着小巷子外,古道依旧热闹喧哗的人声鼎沸,一言不发,半响,才侧过脸,强强扯出一抹极难看的笑,惊走了落在小巷深处的鸟儿。
再合上眼,七慕眼角已然有一滴晶莹剔透的泪,顺着她的脸庞,缓缓划过,留下遍地悲伤与希望破灭的残破。
原来,那个伙计和大夫是没有错的。
原来,竟是她错了。
许是,她重生以来活得太急功近利了些,一心只想着赶快把绞股蓝卖了,给家里人改善生活,却偏偏忘了那一条——绞股蓝是名贵草药不错,但是绞股蓝的价值是在中国大约八九十年代才发现的,此后,才冠以“南方人参”的美誉。
这是一种“大器晚成”的名贵草药。
所以,百草堂的那伙计和大夫不认识是很正常的,倒是她……
思及此,七慕的心里又是一阵绞痛,痛得她身子微微颤抖着,她自小,周围的人就夸她做事谨慎又周全,很少有犯错误的时候,这次,却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竟还后知后觉。
七慕轻轻吐出一口浑浊的白气,一如她的心情,她整个人像个破落的玩偶,扭曲的半躺在无人的小巷里,她仿佛全身的力气一下子都被抽走了。
只剩最后一点的坚强倔强,撑着她仰头看向那又窄又长、明亮得刺眼刺心的天空,脸庞未干透的泪迹,反射出微弱哀伤的泪光。
她自己,其实是无所谓的,吃得好一点、差一点,她都可以,只是舍不得他们吃苦受罪……
她那么努力,不过是想给他们过好一点的日子……
她还对着阳阳承诺了,会给他带糖葫芦吃呢!
……
过了许久,七慕终于把眼眶打转的泪水给逼了回去,才默默的又背上了那个伴了她许多天的大背筐。
她哭泣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她,叶七慕可是可以拼命从石头缝里也要开出花来的谁都打不倒的叶七慕!
七慕咬牙切齿,胡乱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才唇角微扬的走出了那个窄窄的巷子,眼眶仍有些微红,眼底却藏起了悲伤,取而代之的一抹惊人的坚定顽强。
绞股蓝卖不出去就卖不出去了,留在家里让自己人喝也能强身健体,一样也好!
左右,东西肯定是好东西!
当然,若是以后她有能力了,找个机会把绞股蓝广而告之,陈述它的作用功效,到时候,她不信凭着她在现代磨砺多年的能力,还卖不出个好价格!
船到桥头自然直,众人不识绞股蓝,那她就来当这个伯乐,直教千金难求绞股蓝!
眼下,既然来了这梧桐镇,她就不能白来,这么的,也得把这梧桐镇的情况摸一摸,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
就这样,七慕恍若闲逛的硬是背着背筐,走遍了小半个梧桐镇。
她时而与摆着小摊的小商贩自来熟的交谈个半天,时而,跟在三三两两的读书人后面,伸长着耳朵,装作不在意的仔细听,他们谈论东华帝国当下的局势,暗暗牢记在心中……
大半天下来,七慕只觉得耳目一新,她所触及的,终于摆脱了小小偏僻的牛庄。
而眼前最大的收获,不过是,她知道了,梧桐镇为什么那么繁华发达:
第一,是因为梧桐镇就在那江南城的附近,江南城是东华帝国的第二大城,城池面积广大,物资丰饶,人口密集,经济发达,繁荣昌盛,若非帝国的帝都不设在那,“第一大城”的称号非江南莫属。
第二,梧桐镇有河流经过,水上运输贸易皆发达,人口流动极大,码头肯定商机多多。当然,那河流最终是通向江南城的,不过,江南城乃是富贵城,消费奇高,所以,一般人皆选在梧桐镇下船。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科举!帝国也有科举,而且,最后的一道笔试就设在江南城和帝都两个地方,正因如此,梧桐镇才会有这么多的青衫儒冠的读书人来来去去!
七慕思索着,迎着光线,笑得张扬肆意,上述的每一条,在七慕的眼里,都像是白花花的银子在向她招手,所以说,有能力的人到哪,都是海阔天空任鱼跃,穷是一时的,富是肯定会有的!
七慕望向远方的那一轮红日,尽管还算高挂着,不过,她却是得回去了,回家的山路可不好走,她将手小心的伸入怀中,摸了摸那一个被捂得温热的铜板。
许是她想钱想疯了,上天也不忍,特特放了一枚铜板在旮沓角落,就等着她七慕弯腰低头去捡,七慕一声苦笑,眸子里却总算有些光彩。
一个铜板,够给阳阳买一根糖葫芦了,真的是,太好了……
“姑娘,姑娘……”
七慕不紧不慢的走着,耳边隐约听到好似有人喊她,又想着,在这镇上也没人认识她,应该不是喊她,可那人的脚步声音却越来越近,七慕顿了顿步子,终是停下转身,回头望去。
是一个穿着蓝衫的年轻男子。
那人见七慕停了,一边小跑着,一边喘着粗气,还仍是对着七慕挤出一抹笑容来,七慕看那陌生男子确实是冲着她笑,心下疑惑,便立在原地,等那男子。
“姑娘,姑娘……真是让我好找!”
那男子离着七慕三步开外的距离,便停了下来,他自来熟的咧开嘴笑着,年岁不大,身量只比七慕稍高,一颗虎牙露出,竟有些可爱,阳光灿烂。
“我并不认识你,公子可是找错人了?”
七慕和善的微笑着,提醒道。
“没,没,没……找的就是姑娘!”
那人一听,急忙连连摆手,好似生怕七慕又走了,又绕了绕头,他腼腆的笑道:
“我可当不起姑娘一声公子,我只是个书童罢了,也是服侍人的,我是我家少爷派来,买姑娘的奇草的。”
“奇草?”
七慕一听,微微摇头,道:
“我可没有什么……”
倏然,她好似想起了什么,扭头往后面的背筐里瞧,奇草?绞股蓝?有关系吗?
她心中一动,索性放下背筐,伸手抓出一把绞股蓝,放在那男子眼前,平静的道:
“公……你找的可是这个?”
却不想那人也不接,竟先往自己怀中伸去,也拿出了一小把暗绿的东西,他先瞧瞧自己手里的,在瞧瞧七慕手里的,反复几次,最后还认真的注视了七慕的脸好一会,才道:
“没错了,一样的,少爷让找的就是它了!”
不仅草一样,而且连脸上的伤,都跟少爷讲的一样,真是个可怜的姑娘,难怪少爷会大发慈悲,那人在心中暗想着。
殊不知,他样子在七慕眼里有些呆愣,怕耽误了时辰,七慕主动道:
“你要买我的绞股蓝?”
“绞股蓝是什么?”
那人却反问,还好奇的瞪着眼睛,极认真的等候七慕的回答。
七慕心中好气又好笑,摇了摇手上的绞股蓝,一字一句,特别是对“绞股蓝”三个字,咬字极重的道:
“我叫这草,绞股蓝,你是要买我的奇草绞股蓝吗?”
“啊?!对对!公子给我银子来买的!”
那人一愣,随即可爱的自己哈哈大笑起来,从腰上拿下一个绣着金线的精致荷包,就要递给七慕。
七慕拒接,又推了回去,她要坑人也不带这样的,要人明白了,还真心实意的愿意被坑才好,她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怎么不问价格,就直接付银子了?”
“少爷给的就是这个荷包。”
那人又绕了绕头,又皱了下眉,过了一息,好似下定决心了,也不顾男女之别,直接就把那荷包往七慕怀里塞,又动作麻溜的提起七慕的背筐,只说了句话,就动作更麻溜的跑了。
“姑娘,荷包给你,奇草给我,一样换一样,谁也不吃亏。”
“哎……”
七慕手里紧攥着荷包,望着跑得飞快头也不回的身影,欲哭无泪,心道,这人这么这样?!那是她的背筐啊!
愣了一会后,七慕不由自主的掂了掂和荷包的重量,七慕的表情在一刹那间微微凝固,下意识,她又掂了掂分量。
在那男子手中时,还不觉得——这个荷包是真的很重啊!
打开一看,七慕彻底控制不了她眉开眼笑的神情,只差没有放开心扉的欢呼雀跃。
足足有五两银子,折合人民币两千五百元左右,就七慕刚穿越来那时候,她家的那种生活水平,这五两银子就够用个好几年了!
阳阳和然然的糖葫芦,多买点!肉,必须买!有肉,再来点酒?很好,给便宜爹和便宜爷爷今晚喝个够……
七慕撒起脚丫子,毫无形象的,就往梧桐镇里最热闹的古道冲去。
loa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