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慕矜持的笑了一下,才沉静优雅的伸手去拿那两个黑盒子,不碰不知道,一碰,才知道那两个貌不惊人的黑色盒子是十足十的重,看来,那里面的东西应该是装得不少。
七慕怀着憧憬的心情,打开了第一个盒子,那里面,是摆放整齐的“文房四宝”中的三宝——笔墨砚。
只一眼,七慕便知这“文房四宝”价值不菲,质地和做工都是上上层,并不是寻常的大众货色。
柳夫子瞧着七慕有些诧异、有些惊喜、又有些复杂的神色,他抚须浅笑着,一边从他身旁拿出一卷泛黄的生宣,一边指着黑盒子中那精致华贵的毛笔,道:
“这是青玉管碧玉斗紫毫提笔,笔管用的是青玉质,笔顶端镶青金石,下端镶碧玉笔斗。”
“此笔乃是董大家亲手所制作,其笔身光素无琢饰,质莹润,色和谐,玉材之美尽显,千金难求一支!”
闻言,七慕抚摸着笔身的指尖微凝,她望向柳夫子,疑惑而忐忑的问道:
“我知道,学堂得帝国扶持,资金丰厚,但,就算我在诗词大会的表现再精彩绝伦,这样好的笔,也是不该论到我的。”
柳夫子将那色泽很是柔和的生宣,递与七慕,带着感叹,却模糊的解释道:
“嗯,原本不是这样的,历届的学生领章所得的文房四宝加起来,都不及你这次的单单一支笔。”
“但既然给你了,也是以学堂的名义,你也不必深究,好好用心的多练字吧,莫要辜负了这样好的毛笔。”
“再看那生宣,那产自闻名天下的宣城,而你这份又是久藏的,你可看看有什么不同?”
七慕闻言,也不多纠结,她听从柳夫子的话,仔细的看了看,又摸了摸那宣纸,道:
“这生宣,比我往日用的要黄些,摸着也柔和些。”
柳夫子点头,道:
“你说的没错,生宣向来以久藏为好,因刚做出来的生宣过于净白,有火气逼人之感,而久藏的生宣,则色泽柔和,只不过,这还不是它最惊艳的地方。”
柳夫子又对着七慕吩咐道:
“你拿出一张来,放到桌子中间,再将我桌上那墨研一些出来。”
待七慕做完,柳夫子竟是拿起七慕新研好的墨,随意往纸上一撒,顿时,好好的一张上好的生宣就这么被毁了。
七慕不解,欲问柳夫子,却见柳夫子注视着那张被毁了的纸,神色之间很是满意。
于是,七慕便也看向那张纸,她也认真而仔细的瞧了一会,便对着柳夫子,露出一个会意的笑容,道:
“原来是这样。”
柳夫子有意要考考七慕对那宣纸的认知有多少,因而问道:
“你且说说。”
七慕神色自信,却并不张扬,她微微点了点头,清晰而沉稳道:
“这宣城的生宣,它最惊艳的地方,想必是,纸上用墨更具韵味,更胜其他的生宣。”
“夫子请看,这泼墨处,豪放淋漓,这浓墨处,发亮鲜艳,这淡墨处,层次分明,这积墨处,则浑厚深沉。”
“各有不同,泼墨即画。”
柳夫子闻言,鼓掌而笑,点头肯定道:
“你虽入门时日尚浅,但这见解却是少人能及,甚好。”
接着,柳夫子又与七慕就黑盒子里的文房四宝聊上许久,柳夫子对七慕的神思敏锐连连赞叹,七慕则对启章学堂的大手笔连连惊叹。
她到手的这一套“文房四宝”,可以说是样样都是千金难求之物,只怕,整个学堂,就连柳夫子那里,都没有比她更好的了。
什么叫土豪学堂?启章就是!
而当一老一少聊完后,七慕想开第二个黑箱子,柳夫子却让她回去再开,定要好好保存,便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七慕抱着两个沉甸甸的黑箱子,刚迈出竹门,便眉头轻蹙,又回身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柳夫子,七慕有个不情之请。”
“嗯,你说,我可帮你的,必会帮的。”
七慕抿了抿唇,脸色有些愧疚,她对着柳夫子深度躬身,缓缓的道:
“夫子,我知道,身在学堂,就是我天大的福气,我理应好好读书的。”
“但是,我的爹娘弟妹尚在深山之中,苦苦挣扎求生,我又怎能真正做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呢?”
“这镇中富贵,有许多机会,七慕想为家里人搏上一搏,还请夫子通融。”
柳夫子从椅子上站起,扶七慕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语气中并无不悦,道:
“你为你家里人着想,这点很好,你的情况我也清楚,你只要不荒废课业,我许你出入自由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也是有过先例的。”
“内舍和外舍的制度不一样,外舍的生活作息都是规定得刻板的,这是因为外舍的学童到底年纪小,心性也不安定,只能是各讲堂的夫子,平日多操点心,督促他们用功。”
“而内舍,则不大一样,只有晨起的早读和早上的讲课是统一的,其他的时间,皆由学生们任意安排,可与夫子谈论,可独立静学,学堂是不与干涉的。”
“你只要保证上午的时间都按着学堂的要求来,其余时间,你可做些你自己的事。”
柳夫子转身,从柜子上拿了一个木制的牌子,上面雕刻着一个“行”字,递给七慕,道:
“这块牌子你拿着,出入时给值班的同学看一眼便是。”
七慕接过柳夫子的牌子,心中也明白这牌子的作用,她满怀感激的躬身道谢,才与柳夫子告别。
她这样的行为,若是处理不好,便会为启章学堂带来不好的影响,可柳夫子还是选择帮她了。
柳夫子多次的出手相助,她必铭记于心,静待来日再报!
等七慕回到自己的屋里,天色已暗,她不紧不慢的点亮油灯,才捧起另外一个没被开过的黑木盒子,放在腿上,平静又带点激动的打开。
这一开,七慕才知道为什么柳夫子不让她当场打开,为什么又吩咐她定要好好保管。
这黑木盒子里面是一排排白光闪闪的崭新银子,简直是要亮瞎她的双眼。
七慕低头盯着那黑木盒子里面的白花花的银子,呼吸渐渐加重而绵长,片刻后,她“啪”的一声,重重的合上盒子。
七慕面无表情,眉宇间有些沉重,脑海中进行着极速的运算:古代,一个铜板等于一元,五百个铜板等于一两银子。
在她家那种贫瘠的地方,五两银子就可以用上两三年,而在梧桐镇上,一个比较普通的人家一年大约花费十来两银子……
而这盒子里,是多少银子来着?
七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打开了那此时在她眼中比命还重要的黑木盒子,手微微颤抖着,开始数银子:一共是三行,一行有六两银子,叠了两层,所以一共是——三十六两银子。
三十六两银子,普通人家两三年的花销,她现在是一夜暴富了吗?
七慕抱着那黑木盒子抱了许久,直到深夜,才去洗漱,洗漱完后,又继续抱着那黑木盒子,好似呆呆的坐在床沿上,但眸底不时有闪光掠过。
待到她实在是困得不行,七慕打了个哈欠,想躺下睡的时候,却又蓦然坐起,往虚掩的窗看了一眼。
七慕踌躇了许久,见那边并没有动静,眉眼才舒展开来,直接抱着那黑木盒子睡着了。
而竹屋里,柳夫子站在竹门外,月光映在柳夫子身上,洗涤了他身上的淡淡的沧桑感,让他原本就和蔼的脸庞更加柔和通透。
他望着天上那轮皎洁的明月,轻笑着喃喃道:
“他那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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