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是谁?竟在这里大言不惭!叶同学可是连夫子都赞赏的人,岂容你诋毁!”
“还有,我们才不是在玩,我们是在比试,比试书法!”
七慕只是微微一笑,还未开口,人小胆大的云起同学倒先冲到前头,指着格格不入的那两人,为七慕打抱不平起来了。
孙秀才斜眼瞥了矮矮的小云起一眼,见是个稚气未脱的童子,并不放在心上,他摇了摇手中镶金的折扇,模样相当的俗气,语气不屑的道:
“哪来的小童子?大人讲话,哪里论得到你插嘴?还是一旁玩去吧。”
见小云起被气得浑身发抖,粉嫩的小脸憋着一股气,七慕无奈的笑了笑,伸手将他拉到身后去,护着他。
云起这孩子明明年纪还小,却偏偏又是最讨厌别人说他年纪小的,孙培福这话,可是明晃晃的捅进他的心窝子,这厮不生气才怪。
七慕淡然的对上不请自来的那两人,淡淡的笑道:
“子日: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我既然当日答应了,自然是不会反悔,倒是孙同学,还是先担忧自己吧。”
“你好歹也是丙字班的第一名,可丙字班之前还有乙字班和甲字班,若在甲乙两班的同学面前,丢了你头名的风范,那可就是等同于丢了整个丙字班的脸面。”
“想必,若是那样,孙同学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吧,趁着这会子功夫,孙同学倒是不如临时去烧个香来得好,说不定也能求得佛祖的庇佑,保得了脸面。”
启章学堂的诗词大会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内舍前四个班的第一名,是必须参加诗文大会的。
孙培福闻言,脸色蓦然有几分惨白,握着折扇的手指,不由得拽紧了,若是丙字班的其他同学在场的话,想必会为七慕鼓掌喝彩,七慕的话简直是说到丙字班同学的心坎上去了,妥妥的大实话。
孙培福为人好大喜功,颇爱炫耀,但碍于他切切实实的班内第一,和背后的富贵家世,平时在班内,倒是无人肯做出头鸟,平白说些大实话。
“我再不济,也比你好上许多,叶七,你可是连内舍的门槛都不知道能不能进呢!”
“呵,就你这样的人,就算是凭着你那榆木脑袋进了,想必,就是进了,也只能是跟朱旭这个窝囊废一个班!”
孙培福愣了片刻,反应过来的他,便狠狠的一甩折扇,堆满肥肉的脸凶神恶煞,他微扬起头,身上仍是十足的优越感,道。
孙培福的反击只是外强中干的虚张声势,毕竟事实就在眼前,他也只能在班内和外舍的童子面前做些威福。
倒是他旁边的那个瘦竹竿宋儒同学,消无声息的就走到了七慕他们比试的桌旁。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七慕的作品,嘴边勾起一抹阴沉沉的笑,将七慕的书法作品高高举起,展示于人前,高声问道:
“叶同学,这可是你写的?”
七慕冷冷的瞧了他一眼,见他的动作,心里就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眼中却是一片坦荡,内舍和外舍终究是不能比的,单论书法,孙培福和宋儒随便写上一副,都是要远远高过她的,道:
“怎么了?”
宋儒笑了笑,瘦骨如竹竿,人物猥琐,道:
“没什么,就是同学之间相互欣赏罢了,叶同学方才才说君子坦荡荡,想必,应该是不会介意吧?”
七慕瞧了宋儒一眼,眸光不明,她语气平静的道:
“自然不会,只是宋同学在内舍已久,对我一个初来学堂、尚在外舍的人的书法作品,竟还能入得了你的眼,叶七无言,宋同学请自便。”
这话一出,宋儒脸上略带讽刺的笑容立刻微凝,继而有些微微扭曲,这不是在拐弯抹角的嘲笑他吗?
笑他在内舍读书已久,水平却不行!竟然认为一个外舍的初学之人的作品,还有他值得借鉴之处。
宋儒见周围有三三两两的同时内舍的学子围了过来,他脸上火辣辣的,高举着的手,放下来也不是,继续举着,却也不对,当下,进退两难。
而孙培福却是没听懂七慕的暗中讽刺之意,他见宋儒机灵,心下正得意得很,哪里去管这些?
宛如猪蹄的大肥手一挥,那把金光闪闪的折扇就开了,学着风流公子,装模作样的扇了几下,他便一边朝七慕的作品走去,直勾勾的打量着,毫不掩饰嘴边的嘲笑,高傲的说道:
“我还以为被这群童子夸到天上去的字,写得是有多好,看来,我们学堂外舍的书法水平,整体倒是有待提高。”
“唉,也不知道这几年风气是怎么了,现在可不比当时我还在外舍念书的时候了。”
“叶七,要不要本秀才把我五岁时候的字,拿来给你瞧上一瞧,你也好仿着多写上一点,说不定,再过个几年,你的字也能让人勉强入眼了?”
“谁的字不能入眼了?”
孙培福正独自说得高兴,倏然间,旁边的小道上却是有几个人走出,一道亲切温和而不失严厉的声音,传入众人耳边,当即,孙培福却吓得一哆嗦,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声音,身为丙字班常年第一的他,很是熟悉,竟然是常年不出竹屋的柳夫子!
柳夫子现在不该是在敏学湖那边吗?怎么突然就跑到这边了?完了,竟然被柳夫子听到他这样和同学讲话!
柳夫子为人亲和,但做事公正分明,却是讨厌同学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自来崇尚以和为贵、相互扶持的风气。
“孙培福,你怎么不说了?”
一众人反应过来后,纷纷给柳夫子问好,柳夫子笑着应了之后,却是仍留在原地,语气淡淡的问着孙培福。
“我……我……其实没……我……”
孙培福低着头,颤抖着嘴唇,心中欲哭无泪,结结巴巴的,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当下,只恨不得钻个地洞爬进去!
孙培福本就蓦然被柳夫子的声音惊吓到了,自柳夫子走来,他肥硕的头颅又一直低着,现在更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柳夫子的问题而暗自苦恼着,竟没有发觉周围人的变化。
毫无例外的,从外舍的学童,到内舍的学子,他们的目光都注视在与柳夫子并肩而站的一个少年身上。
那少年身穿锦绣玄衣,袖口绣着雅致的滚滚祥云,身材挺拔修长,手执一把琉璃白玉扇,风雅的扇着,一举一动自成贵气,不觉令旁人自惭形愧。
他俊美绝伦的脸上,此时正噙着一抹极淡的笑意,那双如桃花般绽放的眼眸,望着众人,里面好似有波澜起伏的一汪春水,顾盼流光,摄人心魄。
好一个风流倜傥的翩翩少年!
就连一众人之中,见识最广,性子最是淡然的七慕,眼底也是闪过一丝惊艳的赞叹。
这少年分明是上帝的宠儿,五官似雕刻般俊美,风流的气质却偏偏自带天生的贵气,宛如神袛一般,是令人仰望的存在。
从不以容色评人的她,这次倒是为这少年破了一次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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