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慕站在那,虽然面容不甚美丽,但是身影娉婷,不卑不亢,宛如空谷那一朵最高洁的幽兰,不染纤尘。
她的眸子缓缓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看着他们表示赞同的神色,瞧着他们鄙夷不屑的目光,心中轻笑,七慕眉间闪过一丝桀骜不驯,她一字一句的道:
“诚然,草根离河岸比阳阳离河岸近多了,如果我先救他,来回一趟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七慕语气顿了顿,眸光一变,犀利的落在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她下巴微抬,语调提高,再道:
“但是,再选一次,我仍然会先救阳阳,一定会先救阳阳,不管草根离河岸有多近,只要阳阳还在危险之中,我都一定会先救阳阳。”
“如果草根得救的希望,要建立在阳阳停留于危险的时间之上,那么,我没得选,唯一的选择就是阳阳,因为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姐姐,我们才是血缘至亲。”
“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内心,阳阳是我爹娘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心头宝,放弃我自己的亲弟弟去救别人家的娃子,我做不到,也不愿意做到。”
“我宁愿接受乡亲们的谴责,也不能置自己亲弟弟的性命于不顾,在场的乡亲们,也都有儿有女,难道发生危险时,最先想救的,会是别人家的娃子吗?”
七慕浅浅微笑着,语气轻柔却隐带锋芒的问出了最后一句话,看别人的笑话容易,当笑话发生在自己身上时,谁还笑得出来?大家都不是圣人,又何必相互苛责?
牛出息望着七慕外柔内刚的模样,轻轻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也不再说一句话,只是,看向七慕的目光却不似刚才那般锐利。
是啊,如果连弟弟的性命都不顾,那才叫真正是冷血无情,更何况,这丫头,并非不救,只是,唉,这真是阴差阳错 ,苦了这吴家的媳妇,也苦了这丫头……
“牛叔,如果是你的娃和别人家的娃都落水了,只能救一个,那牛叔会救那个呢?七慕实在是很好奇,就不恭了,斗胆问一句,还请牛叔说个明白。”
七慕往前走了几步,朝着刚才混在人群之中,骂她心肠歹毒的人,浅笑着福身行了个半礼,笑脸盈盈的问道,宛如一个当真是不谙尘世的小丫头。
只见着那个被唤作是牛叔的男人,望着七慕,一张贼眉鼠脸憋得通红,却半天是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周围的人瞧着这情况,都不约而同的默默的远离了他,牛叔又矮又瘦的身影瞬时在人群中,显得十分明显,这样的特别,却让他更难堪了些。
七慕见状,笑了笑,却是没有在此事上,出口再逼他,只要在场的其他乡亲们,不再强她所难,能稍微换位思考一下,不以严待人,不以宽对己,那么就可以了。
但是,七慕眸光流转,荡漾出一种至清至纯的笑意,她宛如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调皮一笑,道:
“像牛叔这样好的人,心底应该是最是善良了吧?牛叔若是像梧桐镇的那些个富人一般,有千万担的白米,有无数的布帛,肯定是会赠与我们牛庄的乡亲们的,让乡亲们不再受饥饿之苦,不再受深冬之寒,是吧?”
牛叔一听,皱着的眉头都舒展开了,这话简直是及时雨,霎那间解了他尴尬的困境,还暗暗的捧高了他的人品地位,他当下轻浮的瞥了一眼七慕,心道,这丫头还算是识趣。
牛叔瞧着众人的目光皆落在他的身上,不禁有些洋洋得意起来,学着牛出息的模样,装模作样的背着手,在大家空出了的地,来回走了几步,才摸着自己那一小撮的胡子,点了点头,故作高深的道:
“那是当然,我虽然是个庄稼人,却是明白事理的,那些满身铜臭的富人,我可是从来看不上的。”
七慕闻言,当下便附和着牛叔的话,用力的点了点头,面上笑魇如花,她不再只盯着牛叔一人看,而是目光流连于牛庄衣衫褴褛的乡亲们中,状似无比真诚的道:
“乡亲们听到了吧,牛叔为人好,要是有千担的粮食,有穿不完的布帛,肯定是会分给乡亲们的。”
“咱牛叔虽然没有镇上那些富人的财力,但是,家里一口热饭还是有的,乡亲们现在都是在青黄不接的时候,挖野菜的挖野菜,喝水汤的喝水汤,整日的饥肠辘辘,食不果腹,大家何不去找牛叔接济接济?“
“咱也不要那些个海珍海味,锦衣玉食的,只要一口饭可以活命就成,牛叔心底善良又无私,心中是有佛祖的人,他肯定是会帮乡亲们的,是不是?”
七慕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一眼,站在人群中不知所措、面色难看的牛叔,拿别人当筏子的时候快活,那自己也给别人当筏子的时候,就得好好受着!
这样的人,就该好好的整治整治,当初分家的时候,就你骂我那个便宜爹骂得最凶,而今,我且笑看你如何应对!
“是啊,牛桩子,你家日子一向好过得很,我家里的娃,却是饿得长都长不起来,你人好,就接济接济同村的吧……”
“牛桩子,我家也是,你也可怜可怜我家吧,连一分自己的田都没有……”
“活菩萨啊,桩子哥,也要帮帮兄弟我……”
……
牛叔憋红了一张老脸,咬着牙,瞧了瞧周围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眸,想着家里那些可怜得紧的粮食,一狠心,一咬牙,脸也不要了,颤抖着道:
“乡亲们啊,我家的日子也着实不好过啊,我……”
牛叔的话还没说完,倏然间一声略带沧桑感的厉喝果断的制止他,七慕顺着那声音一望,原来是坐在宗堂右手边第一位的族老,确切的说,他是这牛庄的族长,一族之长,威望更甚牛出息这个村长。
“乡亲们有困难,你既有余力,帮帮也是应该,你现在就回去,让你婆娘准备准备。”
牛族长安坐于厅堂之上,最尊贵的位置,一句话就不咸不淡的打发了牛叔,他面上和颜悦色,宛如一个慈祥的老爷爷,但他眼底深藏的不喜却尽数映入七慕的眼中,七慕唇角微勾,毫不避讳的打量着这位极少出现于众人眼中的老族长。
老族长,在当年也是个传说……
“开宗堂是为了啥事,村长难道比我还健忘。”
牛出息一听,原本就僵硬的面色更加庄穆,他走到老村长的面前,恭敬十足的深鞠躬,道:
“族长,小侄不敢。”
牛庄,名为牛庄,初始自是以牛家人为主建立的村庄,村里的大户李家,也是后来才发家的,原来一直是牛家独大,这影响一直在现在,就连现在那不中用的牛桩子在牛氏一族的庇护之下,日子过得也比普通村民好得许多。
一转头,牛出息就对着众人,尤其是七慕和吴家婶子,正色道:
“如此说来,草根落水之事与慕丫头并无直接关系,此事就这样罢了,再不许说让慕丫头沉河之事。”
牛出息这话一出,底下并无反对之言,人群之中还有和叶家二房交好的人家,皆是欣慰的看着七慕,似是松了一口气,叶大壮更是瞬间老泪纵横,一个七尺大汉当场就抹起了泪。
吴家婶子却是愣了片刻,便直瞪着眼,通红的血红宛如地狱来的魔鬼,她语出惊人,咬牙切齿的道:
“好,就算是这丫头没罪,但是她却仍是要给我家草根陪葬,昨天,这丫头不知廉耻,在水里与我家草根又搂又抱,上岸之时,更是连外衣都不剩了,根本有伤风俗!”
“按规矩来说,她应该嫁给我家草根,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从草根抓住了她的脚的时候,他们就是天生的一对,她不给我老吴家做媳妇,天理难容!”
吴家婶子爬着颤抖着跪倒在牛出息面前,满脸都是泪,她声嘶力竭的道:
“求村长做主,按规矩为我家草根举行冥婚,他这辈子活着的时候,我也没让他过过好日子,现在他没了,好歹也让他在地底下有个媳妇伺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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