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隐秘的协议

　　林宛茉刚进鞠安堂的院子门，里头孟老夫人听了动静便慌忙迎了出来。

　　看见宛茉，还未开口，眼眶已经先红了。

　　宛茉慌忙走上前，扶住她。

　　“娘亲这是做什么？”边说着边扶着往屋里走。

　　老夫人怕还是受了吓，脸色有些发白，微微颤抖的握住宛茉的手，半晌，才开了口。

　　“宛儿，娘亲对不住你……”一句话尚未说完，眼眶便又红了。

　　宛茉抽出帕子替她擦了擦眼角，脸伸到近前，认真的看着她，定定的安慰道：“娘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折煞宛儿。”

　　“小离自回来后日日忙碌，为娘的都没有关心问上几句，只道孩子大了，有主见的，没成想……今日这一出，是要我们孟府上下的命啊。”

　　“娘亲，您别这么说。不管旁人怎么想，我是信孟离的，也请您一定要相信他。”

　　孟夫人原想着出了这事，不知要如何向宛儿交代，更不知要如何向林府交代，现下宛茉如此懂事，却比她还要冷静，更叫她心中百感交集，只盼着事情赶紧明朗，不要叫宛茉同林府白白受了委屈。

　　宛茉又同孟夫人说了几句话，勉强叫她安稳了些，服侍她睡下，便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听说孟离已经回来了。

　　今日他却没有向往常一样，先来鞠安堂探望，宛茉有些紧张，加快上脚上的步伐，想赶紧问问孟离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到房中，孟离已经坐在那儿了，背对着珠帘门。

　　听见她回来了，却不动身，也不出声。

　　宛茉叫洛玉带着所有下人早些回去歇着，待门关上后，她才慢慢的走到孟离身后，站着看了一会，走到他身边坐下了。

　　两人皆没有开口。

　　天慢慢暗下来，宛茉不大能看清坐在面前的男人的脸了。

　　她起身将所有的蜡烛一根根的点上，又重新坐回来。

　　蜡烛燃烧的滋滋作响，衬的屋子更是安静，仿佛并没有任何人在。

　　宛茉想等孟离开口，等他说这是一个计划，是一步棋，说这只是为了迷惑敌人，并不是真的……

　　等了好久好久，孟离都没有开口。

　　“孟离，你困了吗？”

　　“我……”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宛茉想他许是口里干的很。

　　“宛茉，下月耶奇就继汗位了，最迟下下月，塔娜便要进府了。你……”

　　宛茉觉得自己心跳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想开口追问，张了口却说不出任何话，有什么堵住了她的喉头，咽了咽。

　　视线里慢慢腾起了雾气，越来越重，嘭一下雾气散开了，她慌忙低下头，用手在眼下轻轻一抹，将硕大的泪珠弹去。

　　宛茉低着头，眼泪却越来越多，一滴滴的滴在她的膝头，湖碧色素襦裙上腾起一朵朵蓝色的小花，越堆越多。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双手在膝头握了握拳，抬起脸来看着孟离。

　　“先前你说过，任何事情，只要我问，都会说。”

　　孟离没有应声，她又凑近了一些。

　　“孟离，我想知道为什么。”

　　“宛儿……我不会让你受委屈……”说着顿了顿，有些颓力：“你已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了……”

　　宛茉伸手捧着孟离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孟离，我想知道为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

　　“宛儿，此事无论经过如何，结局已定了，圣旨一宣，皇上也悔不及了。”

　　“所以呢？你打算什么也不与我们说，就自己担着？”

　　“……”

　　“孟离，我知道事情改变不了，我只是想知道究竟怎么一回事，你这一个月忙的就是这个事吗？”宛茉有些着急，今天她才突然发现孟离似乎又回到了刚袭王位的那一年，什么都自己扛着，不与任何人说。

　　她害怕，怕有一天孟离会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

　　 “宛茉，皇上决定让北边留守的谢将军带部助耶奇夺位，至今一月有余，昆巴的势力已是名存实亡了，再有不出十日，坤鲜就要改天换地了。”

　　孟离顿了顿，他不想让宛茉和娘为着这些事情烦心，奔走了一个月，却并没有改变分毫。

　　当初回京禀明时，他尚还以为皇上此前决心已定，此次必不如趁着坤鲜内乱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结果他前脚进京，后就听闻塔娜也进了京，还亲自面见了圣上，以自己为人质恳求皇上助他父王夺权，带来坤鲜圣灵以示万世和平之决心。

　　这些本与他无甚关系，该如何自有皇上定夺。

　　但那一日，散朝后进了殿，满殿中只皇上、塔娜同他三人。

　　 “孟离，耶奇要议和，朕已准了，只是有一事与你相干，特叫了你来。”

　　“是。”

　　他行了个礼，刚站定，皇上开口说的话就叫他登时如五雷轰顶。

　　“塔娜公主说知道你父亲的下落。”

　　孟离猛抬起头，看着身边的白衣女子。

　　她挑着眉笑，并不看孟离，只看着皇上。

　　“皇上，现在我可是不会说的，你得说出我的条件，看看小孟王爷肯不肯接受啊。”

　　孟离转头看向皇上。

　　“孟离，塔娜愿作人质留在京中，只是耶奇王日后便是坤鲜汗王了，塔娜也是正经的公主了，公主和亲自然要身份般配……”

　　“皇上！臣已有家室。”

　　“朕知道，只是朕的几个儿子塔娜都看不上啊，指名道姓要入你府。朕想着，不如叫你来亲自说一说。”

　　话毕，皇上便离开了。

　　“走吧，小王爷。”塔娜说着出了门。

　　孟离闭了闭眼，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行至花园中，塔娜才停下脚步。

　　“小王爷，前在库厥城前大帐中我曾问过你可想念父亲，你还记得？”

　　孟离只停了脚步看着前方，并不搭声。

　　塔娜笑了笑，“孟离，你跟你父亲很像，无论长相还是脾性。”

　　 “你可知谷兹城一战，为何会落败？又可知谷兹周围皆是旷野，你们的人找了几个月却没有找到任何你父亲的踪迹又是为什么？”

　　“孟离，为保我父亲汗位巩固，我只有这么做。”

　　“你为你父亲出征坤鲜，我为我父亲来到京城，我们都不是为了自己，为何不互相成全，我只想还坤鲜一个太平，圆父亲一个心愿而已。”

　　孟离仍站在那里，好像没有听到任何话，只是来欣赏风景一般。

　　女子再也忍不住了，她决心摊开最后一张牌。

　　“孟离，你可曾想过你父亲在小小谷兹落得这步田地是因有内奸迫害？”

　　男子的瞳孔突然扩张开，他收回视线，猛的转向身边的女子，一手抓住她的领口，眼睛里似乎要放出火，将她烧焦。

　　塔娜并没有惊讶，也没有害怕，她知道，她的话终于起了作用。

　　“我愿意帮你查清一切，只要你答应我的条件，我要入你的府。”

　　孟离缓缓松开手：“为何？”

　　“皇帝惯来不信坤鲜，即便支持昆巴时也留了一手，如今我父亲夺位，要想安定下来，必得皇帝首肯，妥协在所难免，而我们最大的诚意便是我本人。”

　　塔娜说着说着，神色有些暗淡。

　　“我只有嫁进这里，才能真正被信任，也只有这样才能叫父亲安心，也叫皇帝放心。我愿意为坤鲜牺牲，为父王牺牲，只是我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活着，不想卷入莫名的是非中，叫人捉了把柄。”

　　孟离沉默了半晌，就在塔娜快要放弃的时候开了口。

　　“我同意。”他缓缓的说着，“只是我有家室，还请公主莫要叨扰，要是能如公主自己说的那样过活，便最好。”

　　“我保证，以我的性命担保，以坤鲜大地所有的生灵担保！”

　　“那便最好，”孟离转身就要走，临走前丢下最后一句话：“公主应承的还烦请兑现。”

　　塔娜看着他的背影，慢慢与记忆中那个男人的重叠，一起渐行渐远……

　　孟离，如果你知道所有便能狠得下心放下一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