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迷失的病人

　　他来江南工作，其中主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姨从东北医院调来江南，而他的母亲也随着住进了这家位于郊区的离退休老干部医疗中心。

　　自从父亲离世之后，他们一家都在潜意识里远离那块伤心之地，东北的家已经不存在了，他父亲的公司也已经解散，就连父亲身边的那些老人也各奔东西。

　　他来江南，当然是想离母亲近一些，也便于照顾她。

　　楼小霞轻叹一声，“姐姐的病一直没有好转，现在精神状态越来越差了，一会儿你别害怕，可能，你妈妈会认不出来你了。”

　　展明泽一怔，妈妈的病情怎么会恶化成这样？

　　“你妈妈一直不肯说话，当年你父亲离世的太过突然，可能发生了一些事情，但她不讲出来，我们都不会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小姨的话令展明泽心头突的一跳，看来当年他的判断是对的，父亲的死一定另有原因，母亲或许就是因为知道了一些内情而受到了刺激，才会一直精神恍惚的。

　　果然，病床上坐着的展明泽的母亲楼小青，看见儿子竟然没有一丝反应，她目光呆滞，神情憔悴，比以前清瘦了许多，整个身子被一层骨头包裹着，使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大了很多，头发也花白了一大半，仅余的一点黑色也已经变成了半灰色。

　　看到母亲竟然变成这幅模样，展明泽一阵心酸。

　　他慢慢坐在母亲的床边，伸手拉住楼小青的手，“妈，我回来了，你看看我，你儿子回来了。”

　　楼小青慢慢把眼光从天花板上移到身前，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展明泽一大跳，“你是谁？离我远点，你走，你走！”楼小青大声的狂喊着。

　　楼小霞赶紧上前抓住姐姐的手，“大姐，是我，小霞呀，你别怕，是你儿子明泽回来了。”

　　床上的楼小青似乎对这个名字还有记忆，空洞的眼睛里突然放出一层光彩，但只是片刻，又暗淡了下来。嘴里呢喃地念着：明泽，明泽，是谁？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自已苦恼的抓着头发，很痛苦的样子，“谁是明泽？我是谁？”

　　展明泽抱住她孱弱而战栗不止的瘦弱身体，像儿时母亲抱着自己一般，在她耳边轻声安慰着，“妈，别急，慢慢想，慢慢来，我会陪着你，守着你的，别怕！”

　　楼小霞轻声叹息着，“明泽，你妈一直将自己封闭起来，她的世界不肯对任何人打开。也许，失去的那段记忆，对她来说是种解脱。”楼小霞的声音带着无限的惋惜和同情，不光是因为楼小青是她姐姐，也是因为她是病人。

　　“那她忘记了所有，也不可能会忘记我，她曾是那么的爱我。是我太固执，离家之后再也没有回家，她是太对我失望的，是这样的吧。”展明泽自责地说着。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当年没有固执的离家，宁愿与父亲坦诚交谈而不是抗拒，宁愿留在家里按照父亲的意愿活着，而不是在父亲死前也不曾见上最后一面，在母亲独自承受巨创之后变成这样。

　　他后悔，更认为自己有责任！

　　他回来，就是要选择面对，他再也不愿逃避！

　　经过楼小霞的耐心安慰，楼小青终于安静了下来，但目光始终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吊灯，对展明泽不理不睬。

　　安静的病房里，展明泽低着头，双手插入浓密的头发里，手指抽搐般蹂躏着那梳理得十分整洁的头发，低声地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六年未见到母亲，一直以为母亲的病情有所好转，谁知道那只是小姨怕他担心，而说出的善意的谎言。

　　“小姨，妈妈的病还能治好吗？她太痛苦了！”展明泽的声音带着悲伤和心疼。

　　“明泽，也许这样对她更好一些，也许她就会忘记一些事情，毕竟那么多的回忆都令她伤心。”楼小霞看着这对母子，心里也是十分的感伤。

　　姐姐变成这样，她也不想，而且这几年，她也想尽了各种办法，但都不见任何效果。

　　也许，他们都还没有找到打开楼小青心结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