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你说吧，你是不是要玩死我？你知不知道，看到视频的时候，我心脏病都差点犯了！”

　　ROY白着一张脸，瘫坐在沙发上，声泪俱下，字字泣血：

　　“你！还有你！小宁啊，你是着了什么魔啊，跟着他一起发疯！还偷偷瞒着我过来，帮他拍什么鬼视频！”

　　被连带攻击的宁不群，选择了沉默。他一言不发，只是咬了一口嘴里的炸鸡翅——

　　“咔嚓”的声响，是如此清脆，如此动人。这音波攻击，差点就引爆了ROY的脑血管，让他一口气上不来，险些彻底收获人生的终极深眠。

　　有时候，司霖不得不思考一个问题：ROY是不是在他身上装了什么跟踪器？他怎么会知道，到这个工作室来堵他们的？

　　是的，ROY是在视频工作室的门口，堵住了TTT四人组。那个时候的他们，为了庆祝视频制作成功，刚刚叫了KFC全家桶的外卖。结果，“叮咚”一声，跟在宅急送小哥身后出现的，还有气急败坏、脸色堪比恐怖片里鬼怪的ROY。

　　当大门拉开的那一刻，气氛着实诡异。线上买单的司霖，欢天喜地接过全家桶，然后就看见在小哥的身后，出现了一个满脸哀怨的背后灵，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没把可乐都洒了。

　　外卖小哥大约也察觉了气氛不对，脚底抹油直接溜了，连一声“再见”都没有。瞬间僵住的司霖，也在五秒钟后恢复了神智，皮笑肉不笑地挤了一个笑容：

　　“你怎么来了？这么快？”

　　“我我我我我……咳咳咳！”ROY一口气堵在那里，咳个不停，简直椎心泣血。

　　司霖慌忙把可乐递过去，“来，喝口水，顺顺气。”

　　ROY“咕噜咕噜”地灌了好大一口，才顺过气来。他瞪了司霖一个眼刀，走进了工作室。可当他看见宁不群的时候，顿时老脸一红，就像温度计的红线“嗖”地一下窜到头顶，简直下一秒就要喷出血来：

　　“小宁你不是说有急事回老家了么？原来在这里跟着他一起发疯！”

　　面对ROY的魔音攻击，宁不群一言不发，只是淡定地拿过司霖手里的鸡腿，“咔嚓、咔嚓”地，静静地享受美味，任由ROY崩溃叫嚣。

　　被魔音波及的慕真真和季薇，一脸懵逼。而直到这个时候，ROY才发觉两个女生的存在，稍微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狂怒：

　　“这两位是……”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眼睛瞪得比牛铃还大，一张脸又红到白，白得简直可以媲美卫生纸：

　　“不要告诉我，你们不但发新闻，还搞出女朋友闹绯闻吧——天啊——”

　　ROY呼天抢地，声音里透满了绝望。

　　“不，”慕真真赶忙摇手辩解，“我们只是朋友，一起做视频的伙伴。”

　　听到“视频”两个字，ROY终于想起了自己赶来N市、千里讨伐的主要原因。提起这档子事儿，他的血压就升高，血管都要爆了：

　　“你们好端端的搞什么视频？说，究竟是谁搞出来的事儿？”

　　作为最初策划者的慕真真，只有弱弱地举起了手：

　　“是我。”

　　ROY倒吸一口冷气，刚开喷了一句“你这小丫头怎么……”，却听司霖冷声截断了话头：

　　“够了。”

　　司霖打断了ROY狂怒的抨击，他给了自家艺人保姆一个制止的眼神，然后转头冲慕真真和季薇说：

　　“你们先走吧。”

　　慕真真明白，这是人家公司内部的事，她们作为外人，的确不方便留在这里。可是看见ROY气急败坏、兴师问罪的模样，她又实在放心不下：

　　“可是你……”

　　“我没事，”司霖打断她，送上一个让她放心的安抚的笑容，轻声道，“你们先回去吧，回头联系。”

　　慕真真也不好多说，只能顺从地点了点头，然后和季薇两人离开了工作站。

　　司霖关上门，转过身，抱起双臂，对上了不远万里地跑来兴师问罪的ROY。

　　眼下没了外人，ROY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发动他的“无敌狮子吼”，他冲到司霖面前，拔高了音量，将对方骂到臭头：

　　“你真是我的祖宗哎！你是叛逆期到了吗？跟你说低调，低调，你偏要搞出这么大的事！我上辈子是欠了你的是吧，这辈子注定被你折磨！你让我怎么跟公司交代？！”

　　一声声凄厉的质问，配上ROY那奔溃的音调，差点没把司霖的耳朵眼给炸了。他忍不住抬起两只手，揉了揉自己的两边耳朵。

　　“你你你你你……”越看越气，ROY的脸简直涨成了猪肝色。

　　“淡定，淡定，”司霖赶忙轻声劝慰，“小心血压。”

　　对哦，血压爆了，不知道公司能不能算工伤……ROY的理智终于部分回归，他在心里狂念“我不气我不气”，然后坐进了沙发里，再度“葛优瘫”。

　　工作室里一时陷入了寂静。宁不群啃完了鸡腿，开始啃起了玉米棒。“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被格外放大。

　　司霖抱着全家桶，给沙发上的ROY递了过去，轻声道：

　　“来，吃点东西，解解压。”

　　ROY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翻了一个白眼。他再度喝了一口“肥宅快乐水”，瘫倒的姿态让他的血压回落了一些，脸也没那么红了，气性也消磨得差不多了：

　　“我说，”ROY有气无力地叙述，“你知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司霖笑了笑，淡定地回应：“也做什么，就是管了个闲事。”

　　“你也知道你是多管闲事啊？”ROY瞪他，“别人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值得你拿自己的前途做赌注，来管这个闲事？你知不知道，我坐高铁的三个半小时里，公司高层一路都在给我连线训话……”

　　当时在高铁上，高管的咆哮几乎穿透了手机，连邻座的乘客都听见了。ROY不准备重复那些痛骂，他只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接着说下去：

　　“不止是公司给你的人设崩塌，你还暴露了你的学校，后续会产生很大影响。还有还有，你知道公司花了多少钱多少工夫，才给你争取到《暗网缉凶》的反派角色吗？这笔账，你有没有算过？”

　　说实话，他还真没算过账。司霖尴尬地笑了笑，没应声。

　　ROY长叹一声，暴躁的情绪早已过去，现在他的心情已经DOWN到了谷底，声音也变得忧愁起来：

　　“司霖，你再这样下去，公司没有办法签你了。而且你这是公然违约，是要赔偿的，这不是小数目……”

　　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啃玉米的宁不群，偷偷瞥了司霖一眼。大家都不是什么富二代，数百万的赔偿款，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债务。

　　见司霖不说话，不表态，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ROY实在是心力交瘁，只能长长、长长地发出一声叹息：

　　“我也不说了，你好好想一想，就为了管一个闲事，你至于赌上前途、要放弃一切吗？”

　　这一句，已是ROY最为严厉的质问了。他以为，只要是智商在线的正常人，都会给出正确的答案。但ROY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一言不发的司霖，却在这时抬起头，对他轻轻地笑了笑：

　　“对你来说，这是闲事。对我来说，这是正事……”

　　司霖的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不再端着公司要求的酷哥人设，此时的他，轻轻地扬起了唇角，笑若春风：

　　“如果百万的赔偿款，可以为无辜的死者讨回公道，可以揭露加害人让他付出代价，可以减少一个新的受害者——我觉得这笔账，还挺划算的嘛。”

　　一句“划算”，犹如一记重拳，打得ROY简直内伤，堵得他半天说不出话，血都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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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弦月弯弯，屋里夜灯暖暖。

　　明明已经逼近凌晨，但慕真真却一点睡意也没有，捧着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不知道司霖怎么样了。经纪人打着高铁赶来现场骂人，事情肯定挺严重的了……

　　慕真真对着微信界面，内心无比的纠结。司霖的微信头像，是M艺社•公司为他拍摄的定妆照，俊朗的外形，配上刻意摆出的冷峻表情，使他看上去高傲冷酷，不近人情。

　　可是她知道，他不是那样的。

　　二逼的，洁癖的，话唠的，笑眯眯的，多管闲事的，充满正义的……那许许多多，方方面面，每一个都是温暖亲近的他，绝不是广告照片上故作冷酷的纸片人。

　　所以，她才会给他的微信备注了别名：哈士奇。

　　明明是个二不兮兮的哈士奇，却要装成是冷傲的大尾巴狼。

　　可是这只哈士奇，偏偏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明星。他有合约，有经纪公司，有身为人气偶像的约束。他和无牵无挂的她们不一样，在他的身上，承担着更多的责任。

　　而这次The Truth Teller的视频，对他来说，一定是造成了重大的冲击……

　　越想越担心，慕真真的手指动了动，她忍不住在对话框里敲下自己的担忧：

　　【看不清的鼹鼠：你还好吗？】

　　作为一名新媒体人，慕真真无论是电脑还是手机打字的手速，总是快到飞起令人惊叹。可此时此刻，明明只有短短的四个字一个标点，她却犹犹豫豫地折腾了好半天。

　　毕竟，事情是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看见了许愿墙上的卡片，就不会开始这场调查，司霖也就不会卷入到这场风波中了……

　　慕真真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可是连累到司霖被骂，这是不争的事实。更何况，司霖要面对的不仅仅是被经纪公司骂两句的问题。她虽然不追星，但她不傻，这背后肯定会有大量的利益问题，甚至牵扯到金钱赔偿……

　　就在她越想越不安的时候，突然，手机震动起来，一个表情跃出屏幕。

　　那是一只亮出“OK”手势的熊猫，圆滚滚的身体，胖萌胖萌的。

　　慕真真可没有从表情包上看出真假的能力。对着那只胖萌的熊猫，她打破砂锅问到底：

　　【看不清的鼹鼠：喂，回我两个字会死吗？】

　　很快，司霖的回复再度传达，真的只有两个字：

　　【哈士奇：很好。】

　　惨绿的。

　　得到了答案的慕真真，盯着那不该存在的颜色，只能愣在那里，怔怔地望着手机屏幕。

　　其实，她早已习惯了，习惯看见谎言的绿色。但不知怎的，这一次，却是让她最难受的。

　　她不想在这个聊天对话框里，看见这惨绿的颜色。

　　她不想被骗，被他骗。

　　突然之间，慕真真有好多问题想问。她想知道，他究竟遇到了什么难题，公司会怎么处罚他，会对他之后的生活工作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就在她忍不住点出语音通话的选项，犹豫着要不要按下接通的按钮时，突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谢谢你。】

　　红色的文字，不是微信，而是短信。发信人也不是司霖，而是一行陌生的数字。

　　慕真真愣了愣，但她很快想起来，这个陌生的号码，跟她通过一次话。它的主人，是于悦。

　　手机再次震动，又是一行文字，跳出了屏幕——

　　【同乐的爸爸妈妈，给我打了电话，向我说了对不起。】

　　【骚扰电话一下子少了，网上有人跟我道歉。】

　　【谢谢你们，帮了同乐，也帮了我。】

　　慕真真看见了，代表真实的红色。

　　先前紧蹙的眉头，轻轻舒展开来。她按下屏幕上的截屏键，将这段短信截成了一张图。然后，她又调出微信中司霖的头像，将这张图发送了过去——

　　手机轻震，微信里闪出了司霖的回复：

　　【哈士奇：开心。】

　　红色的文字，开心。

　　不自觉地，微笑绽放在唇角。慕真真突然很想看看司霖的脸，想看他逗比的笑容，想看他亮亮的眼睛。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这一刻，远方的司霖，也正靠坐在床头，面对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按下视频通话的按键。

　　当看见那张截图的时候，他心中的雀跃与欢喜，甚至超过了当初电影杀青时，他收到花束的瞬间。

　　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更加充实，更加兴奋。

　　手指在选项上停留，司霖简直想一个视频连过去，分享他此时的愉悦。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都这个点儿了，完全不是合适的时机……

　　“哐——”

　　突然，一声巨响。门砸在墙上，又重重地反弹回来。

　　被吓了一跳的司霖，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惊愕地望着踹开他房门的人——

　　ROY的血压又升高了，整张脸涨得通红，着：

　　“爆、爆了……”

　　“什么爆了？”

　　司霖茫然地问，他没有注意到，在刚刚的惊吓之下，他的拇指按上了发起视频的请求。而在电话的那一头，慕真真犹豫着接通了连线。

　　再然后，她就听见了电话那一头，ROY的惊叫：

　　“人民日报官媒转发了你们的视频，人、人气爆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