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丢脸

　　邵凌霜感受到了郑月眼中的炙热，她也看到了郑月的善良。

　　纵然郑月自己已经是处于不幸之中了，但她仍然期盼着，会有更多像她一样不幸的人和家庭能够有救赎的希望。

　　或者说，郑月根本上一直都是一个带着希望的人，如若不然，她不会将自己的女儿取名为小希，希望的希。

　　“郑阿姨，工作不是这么好随意调动的，况且儿童康复相关的流程我也不是特别熟悉。”邵凌霜说道。

　　“这样啊！”郑月有些落寞道，她叹了一口气，“说得也是，你们这样的工作，怎么能说换就换呢？”

　　郑月将小希吃完的空碗放在了桌上，带着小希坐在了床上，打开了电视机。

　　那台二十四寸的小电视是姜源送过来，也是这里唯一的电器。

　　姜源其实还送了郑月一台小型冰箱，但郑月以浪费电为由给姜源退了，后来，又被姜源强行送去了郑月的店里，她的店里又实在是少不得冰箱，姜源这才将这台冰箱送了出去。

　　小希看的那个节目叫金鹰卡通，邵凌霜记得，这个节目已经做了很多年了，一直都是儿童比较喜欢看。

　　郑月安置好小希之后，自己这才吃了起来。

　　郑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看起来人是大了，可还是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这些动画啊！都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知道厌。”

　　郑月说完，就传来了一阵小希的笑声。

　　邵凌霜看了过去，笑道：“一直以来都没有忧愁，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是啊！”郑月叹了一口气。

　　邵凌霜与姜源吃完饭后，就制止了郑月要送她们的想法。

　　邵凌霜隐隐有些清楚姜源为什么要带她见郑月了，见过郑月母女后，她好像心中有些东西又不一样了。

　　但是她清楚，她走得更坚决了。

　　她也好像更理解后来的凌秀了，凌秀后来并不是真的没有认清赵伟这个人，只是，从她生下了赵多开始，她就挣不脱了，她一直以来都是依附着赵伟生存的，假如她离开了赵伟，届时，赵多能过一个什么样的生活？

　　当时的凌秀，就算是为了赵多，她也要打碎牙往肚子里吞。

　　她曾经一再对凌秀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现在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母亲罢了，一个为了孩子委曲求全的母亲。

　　当初的她，最起码是健全的，甚至于，她还有邵建军照顾，凌秀相信，邵建军会将她照顾得很好的。

　　可到了赵多，凌秀就是彻底地将自己画地为牢了。

　　她想，陪着赵多的那段时间，凌秀应该是不后悔的。

　　她想起她在凌秀过世前，她与凌秀最后一次会面。

　　凌秀问她：“凌霜，你还是不可以原谅妈妈吗？”

　　她冷冷地盯着凌秀：“你有做过对不起我的事情吗？那既然没有，说什么原谅？”

　　就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谈话，才是真正的残忍，她连沟通的机会都没有给凌秀。

　　凌秀在她的印象里从来都是唯唯诺诺的，可在对待赵多的问题上，她却异常的坚韧。

　　只可惜，凌秀没有像郑月一样可以为赵多打算的机会。

　　姜源见她失神，轻声问道：“你还好吗？”

　　她回过神来，轻轻一笑：“没事，我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嗯？”姜源应了一声，狐疑地看着她。

　　“我想起了我妈妈。”她开口道，她说完后，自己都有些震惊，她以为自己是不会对人这样提起凌秀的，更加不会对一个尚且谈不上熟悉的姜源来说，可她偏偏就是说了。

　　“是因为郑阿姨为小希的谋划吗？”姜源一下子就戳中了邵凌霜的心思。

　　邵凌霜点了点头，她笑了笑：“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我一向看不惯她，现在又好像可以理解了。”

　　邵凌霜说着，又自嘲地笑了笑：“我从前总是记着她对我的种种不好，她对赵晴的种种偏爱，她对赵多的精心呵护，唯有对我，是不太好的，可我现在，却记起了她的好，你说好笑不好笑？”

　　邵凌霜说着，又缓缓摇了摇头：“我觉得你明白不了的，我听我爸爸说，你父母都是高知，想来你父母对你的教育是很好的，你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我是孤儿。”姜源忽然说道。

　　邵凌霜震惊地看着他。

　　姜源笑了笑，看了一眼邵凌霜，很是平静地问道：“怎么？你不信？”

　　邵凌霜有些瞠目结舌，是的，她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姜源这个人，太完美的，她一直都觉得，只有一个健全幸福又美好的家庭才会教出这样的孩子，她甚至认为，姜源根本就是生活在象牙塔中，不食人间烟火的人。

　　“我七岁的时候才被我养父母领养，七岁前在孤儿院的生活，我也还记得呢！”姜源平和地说道，他想了想，继续往下说，“那时候我长得黑瘦黑瘦的，老是被其他的孩子欺负，但我想着，他们也是和我一样可怜，没有父母的孩子，我不能够怪他们，因为没有人教他们这些东西。”

　　“那你亲生父母呢？”邵凌霜问道。

　　姜源想了想，苦涩一笑：“我不记得了，我想，他们应该都是爱我的，只是当初有不得已的苦衷，人生本就讲求一个缘法。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给了我生命的人，我也不怪他们。”

　　“那你会去找他们吗？”邵凌霜又问。

　　“不会。”姜源很是果决地说道。

　　“为什么啊！”

　　“人生不相见，动若参与商。”姜源清幽说道，他侧眸看着邵凌霜灿烂一笑，“况且，在我心里，我的养父母就是我的亲生父母，他们老两口也很难，他们年轻的时候，唯一的孩子就过世了，后来，又有了一个孩子，又过世了，领养我的时候，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他们给了我全部的爱，我从不因为我曾经是个孤儿而难过，我缺失的东西，我都会想办法为我自己弥补。”

　　邵凌霜怔怔地立在了原地，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要不要去喝一杯？”姜源问道。

　　“你还能喝酒？”邵凌霜诧异地看着姜源，在她的印象当中，姜源应当从小都是那种极为乖巧的孩子，烟酒不沾，早睡早起，对父母言听计从。

　　“可以是可以，但你不用给你父母打个电话吗？”邵凌霜问道。

　　姜源笑了笑：“我父母从来不会干涉我的事情。”

　　他说完，有些正色地看着邵凌霜：“你不会以为我是个妈宝吧！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谈不上。”邵凌霜心虚地笑了笑，“顶多是我目光浅短。”

　　“是这样吗？”姜源问了问。

　　“当然是这样。”邵凌霜言之凿凿的回答，她又看了一眼姜源，又有些顾忌地说道，“不过……你真的能喝吗？我……我话先说前头了，能喝多少就喝多少，你要是喝多了，我可不扛你回去的哦！”

　　姜源无奈地笑了笑，并没有辩解。

　　这样看来，邵凌霜对他的误会真的不是一般的大了，他也不是特别的想要去辩解，邵凌霜疑惑的一切，时间都会给答案的。

　　事实上，姜源从来都不算一个特别乖巧的孩子，但他是暗戳戳使劲的那种，比方说，当初临近高考的时候，姜源凭借着极高的情绪渲染能力，成功唆使了班上的前几名，跟着他一起翻墙去网吧通宵打了一晚上的游戏，比方说，他也曾在高考之后，约了心仪的姑娘，坦荡地表白了。

　　只可惜，那时候的姑娘，对姜源也有着深深的误解，像邵凌霜一样的误解，于是，姜源被婉拒了。

　　从此以后，他在感情上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开窍一样。

　　邵凌霜和姜源喝了这一顿酒后，她心中就后悔了，她直接将自己定义为狗眼看人低。

　　第二天清晨，邵凌霜的头还在因为宿醉而疼，她已经在朋友圈看到了姜源晨跑的打卡记录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邵凌霜将姜源的打卡记录读了出来，勾了勾唇角，下定义道，“这果然很姜源。”

　　不，这也不姜源，她根本就了了解姜源。

　　邵凌霜抓了抓头发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邵建军鄙夷的目光。

　　“我怎么不知道你突然和姜源关系这么好了？”邵建军问道。

　　邵凌霜懵了一下，她说道：“我和姜源关系好吗？什么时候好了？”

　　她说着，对赵多道：“多多你来说说，我和姜源关系好不好？”

　　这一句赵多倒是听明白了，不管怎么样这是涉及到姜源的，赵多毫不犹豫点头道：“好。”

　　邵建军一副铁证如山，看你如何狡辩的神情，看着邵凌霜讥讽道：“可不知道昨天是谁，拉着人家姜源不让人家回去，非得和人家谈一下想当年。”

　　邵建军说着，一脸地酸涩：“你跟你老爸我，都没说过你当年的青葱岁月呢！你说说，那个叫余晨的男孩子是谁？我都不知道还有个余晨呢？”

　　“余晨？那是谁，我真得不认识。”邵凌霜索性故意装死到底，心中再次对自己小瞧了姜源懊悔一百次。

　　“好吧！反正你也是不会认的。”邵建军说着，摸了摸赵多的头，“多多啊！你今天可别学你姐姐，什么都没学会，倒是学会了翻脸不认账。”

　　邵凌霜暗叹了一声，自作孽，不可活。

　　天知道她到底给姜源掀了自己多少老底，又被老邵知道了多少啊！

　　她真的是名副其实的丢脸丢到家了。

　　最要命的是，赵多竟然也跟着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