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柳十三刀

　　胡叔拍了拍苏馨月的肩，示意她不用多说什么，听他的安排就行。

　　胡叔调了个头，往城南方向开去。“小月，到了柳叔那里你听我的指示。只有我在他面前可以无所顾忌，其他人都怕他。”胡叔说着自个也笑了起来。

　　“胡叔，你的笑容看了就让人开心。”苏馨月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我这人随性，不像柳叔他们一样老是死板着脸，像是老学究一样，看了就让人害怕。”胡叔率直地说道。

　　“柳叔听到你这么说，要急眼了。”苏馨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多日的阴霾一扫而散，她相信所有的难题都会有迎刃而解的那一天。

　　在一路有说有笑中，小车在城间如一只爬虫一般向前行驶着，最后车子停在了巷口。胡叔和苏馨月下了车，一前一后往柳叔家走去。

　　到了院子门口，胡叔正要抬手敲门，发现院门虚掩着。胡叔带着苏馨月悄声走进了院子。发现柳叔正在院中，背对着他们。柳叔身穿一套深蓝色宽松立领套装，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搁着一只香炉，香炉中插了三根香。柳叔手拿打火机点燃了这三根香，双手又在一只装着清水的盆中细细清洗着。

　　苏馨月用眼神询问着胡叔，胡叔示意她稍安勿躁，静心等待。柳叔清洗完双手，双手朝左右甩了甩。他双手并拢手心朝上，再双掌朝下，朝小方桌的方向深深鞠了三个躬，低下了头，闭上了双眼。半晌，柳叔才睁开了眼。

　　“柳哥，好久不见。”胡叔声音低沉，一句话重如千斤，包含着千言万语。

　　柳叔转身对他点了点头，伸手搬起小方桌放到院子的杂物间中。胡叔跟着走了上去，笑着说道：“柳哥，恭喜你啊。又再次出山。”

　　“谁说要出山的？”柳叔依然一脸严肃，胡叔并不理会他的态度，依然一张笑脸凑了上去，“刚才不是在举行祭师仪式吗？”他看着柳叔问道。

　　“你说的没错，但不是为了扇庄，是为了我自己。”柳叔解释着。他一向话不多，也只有胡大海这样的性格能和他处得来。

　　“这有区别吗？为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看到你再次出山了。”胡叔脸上露出郑重之色，他是真心为柳叔感到高兴的。

　　“你真是稀客啊，如果不是为了小月这丫头，怕是也不会来看我一眼吧。”柳叔总算对他说了句话，内心并不像表面这般冷漠。

　　“柳哥，怎么会呢。我这不是怕见你吗，我整天也不干正事，怕你会数落我，干脆来个闭而不见。”胡叔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们几个就数你活得潇洒，我又能说你什么。”柳叔辩解道，“都这个年纪了，凡事也该看开了。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如果实在逃不脱，我会再次出山，帮助小月重振扇业，让扇庄早日再次开业。这样余生也算有点事做。”柳叔原来早就有打算。

　　“喂，柳哥。你想吓死我啊，我原先还以为你死活不会答应呢，这样看来你还是有良知的，不对，是仍然如当年那般热爱着这门技艺。”胡叔一激动，说话就有些语无伦次。

　　“你才没良知呢，你个老狐。”柳叔瞪了胡叔胡大海一眼。胡叔咧开嘴笑了，又凑到柳叔面前，“我就知道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了，来你这里前我去看了小梅。她现在的状态很好。”

　　柳叔看了胡叔一眼，没有接话。“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也不逼你。”胡叔跟着说了句。

　　“我要做事了。你带着小月去屋里坐坐。”柳叔转身进了杂物间，胡叔伸长了脖子看到杂物间已被收拾干净，里面摆放着制扇工具。柳叔打开一个包着的纸卷，里面是削成片的扇骨。柳叔左手拿起一片扇骨，右手拿一把锉刀，快速在扇骨上来回磨动着。随着他手上的动作加快，听到一阵“刷刷刷”的声音响起，手起刀停间，一片竹骨已打磨完成。

　　“你知道吗？你柳叔号称柳十三刀，手快刀准，是他傍身的特别技艺。”胡叔悄声对苏馨月说道。

　　“十三刀，好霸气的名字。很期待柳叔真正出刀的那一天。”苏馨月一脸崇拜地看着柳叔，她相信胡叔也并不是他所说的那个游手好闲之人。祖父身边的人个个都有特长，连当年负责后勤扫洒的姑婆都不能小看，据说一手刺绣活可以走遍整个南京城。

　　“你看着，这一把扇骨在他手中，不出二小时就能打磨好。”胡叔提醒道。

　　苏馨月睁大着双眼，看着柳叔的手。只看到那把刀在他手上像是一下活了，一片刀影中伴着一阵“刷刷刷”的声音，碎屑从他手中快速滑下，不一会儿就在他的脚下堆成一堆。苏馨月一双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在她眼中，柳叔成了一位世外高人。她从没想到过，这么枯燥费时的制扇技艺到了柳叔手中成了艺术。手、心、神三者融为一体，成了一幅艺术品。

　　苏馨月从没想到柳叔出刀时会是这样一幅画面，在竹叶拂动间，仿佛一曲似水流年缓缓响起，身心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触动。她的眼中慢慢有了一丝湿润，心中满是震憾。

　　柳叔仿佛入定了一般，全然沉浸在制扇中，外面的人与事自动屏闭在外。要达到这样的境界不可是一朝一夕的事。

　　“小月，你看出来了吗？一般到这个时侯，你柳叔就是六亲不认了，刀在手扇骨磨，一切全凭心声。我们先走吧，明天我们再过来，就会自见分晓。”胡叔显然对柳叔了如指掌，从他一个眼神中，他就知道他下步要做什么。

　　胡叔把苏馨月送回了老宅，并告诉明日一早他就会来接她。苏馨月回到正屋中，孟天恒正在那里等着她。

　　“事情办得还顺利吧。”他开口问道，“今天接你走的那人是谁？”他继续问道。

　　“他是扇庄原先的老人，来帮我忙的。”苏馨月顺口说道，没打算解释得太详细。她忽然想起来，胡叔看到孟天恒时好像是说了句看他很是面熟，她不确定胡叔是不是说过这话。

　　“你来看一下，店铺的风格我已经定下来了。就用海棠微红的白粉色，这色调比较清新典雅。现在还没有扇品，只有一把镇店之扇，不过也值得好好运营一番。我建议这把扇子就当宣传之用，留作纪念吧。虽说这把扇要的人会很多，但还是你留个纪念比较好。”孟天恒都替她想好了。

　　苏馨月有些感动，他所说的都说到了她的心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