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桂香萦绕的彼得

　　我将获得安宁，在那里宁静缓缓而降。

　　从晨间的薄雾，落入蟋蟀鸣唱的角落。

　　夜晚繁星闪闪，正午紫光灼灼，

　　黄昏的穹宇遍布着红雀的翅膀。

　　——彼得的情书

　　*

　　春的风里，一种突然起来的温暖让姝姝的灵魂飘漾起来。她仿佛回到了过去，望见了那个森林之风一般清新的男子。

　　英国布里斯托尔的清晨。薄薄的雾霭弥散着，树林间浅浅的清香弥漫着。大学的房屋掩映在薄雾里，看不清，却有着一种超越的纯粹和清澈。

　　一个风一样的男子骑着自行车跟在她身后。她快步走着，拉开距离，他又跟了上来。

　　她干脆站在他面前，很是戒备地瞪着他。

　　“哦，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不是的。”骑车的男孩有点羞涩地说。

　　姝姝还是睁大眼睛瞪着他，仿佛用尽了面庞的力量。

　　“是你的背影太美了，那么美。”男孩说着，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星光，像水晶般剔透。

　　姝姝还是不吭声。

　　“你是菲律宾人吗？我刚从菲律宾回来，你就和菲律宾女孩一样美！”男孩情不自禁地说。

　　“我是中国人。”姝姝没有表情地甩了一句话。

　　“哦！我明白了，我只去过菲律宾，原来中国人也是这么美！”男孩的眼眸闪烁着诗一般的光芒。

　　“是更加美，不是也这样美。”姝姝扭过头来甩了一句话，然后向着薄雾晕染的树林里跑去。

　　没想到男孩骑着车又跟了过去，姝姝挺住脚步再次瞪着他。

　　“你还有什么需要帮助吗？”姝姝努力很礼貌地问。

　　“没有没有，我只是想，我们可不可以留一个邮箱，以后可以分享学校的信息。”男孩有点慌乱地说。

　　姝姝从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张纸，鬼画符一样胡乱写了个邮箱给男孩，然后朝着森林雾霭处奔跑而去了。

　　那一天上午，姝姝就收到了男孩的邮件。男孩告诉她，他叫彼得，他被姝姝的东方神韵深深吸引着。

　　姝姝和彼得就这样相识了。后来姝姝才知道，彼得原来是学机器人专业的博士，据说他有自己单独的实验室。在实验室里，陈列着许多他想要试验的作品。

　　时光就这么白驹过隙飞逝着。忙碌的学习生涯中，姝姝很多晚上都挑灯夜战到凌晨。彼得试图再发信问候她，姝姝也没有再回信。令姝姝意外的是，彼得告诉她，他们住在同一幢宿舍。

　　然而各国留学生像春天里的蚱蜢一般多，姝姝每次都是楼梯直接上二楼，也就没有机会偶遇或许在电梯口呆立的他。

　　生命中总是无处不在神奇的邂逅。命运的触角缠绕着两个异国他乡的年轻人。姝姝没想到，他们第二次又相逢在雨中。

　　那一天，姝姝节约了一个月的生活费，买了一张演出票去看了一场歌剧。这也是几年来，姝姝首次鼓足勇气前往异国他乡的剧场，坐在朱红帷幕外满眼金发碧眼的时空里。

　　英国的天气说变马上变，像极了女人的脾气。出来时还星空通透的，没想到看完演出出来时，天空下起了濛濛细雨。

　　姝姝站在马路上犹豫了好一会，不知该静候还是该狂奔。四周看了看，马路两旁仅有的一家便利店也早就打烊了，无边黑夜中几乎看不到。只有剧院里出来的一群人，大家各自朝着自己的方向，悄无声息渐渐走散了。

　　扣好羽绒服，戴上羽绒服上的帽子，姝姝往宿舍方向一路奔跑着过去。

　　渐渐的，四周黑压压的一盏灯也见不到，黑夜里马路两旁的树林中，似乎不时传来小动物的窸窣声。

　　姝姝有点害怕了，她加快脚步往前走，任凭鞋上飞溅而上的雨水打湿她的裤脚管。然而没想到这时，雨哗啦啦越下越大了，离宿舍大概还有十分钟，羽绒帽已经珠帘般滴水了。

　　“是胥姝吗？我是彼得。”

　　黑暗中一个声音出现了，头顶上的雨水似乎瞬间也被罩住了。

　　姝姝看见一个黑影站在自己的身边，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她本能地拿起包里的手机和运动保温杯，准备倏地挥舞过去了。

　　她逃出了那把特大的雨伞，黑夜异国他乡的惊慌让她再一次奔跑，在无边无际的雨幕下。

　　“我是彼得！别害怕，我是彼得。”伞下的人发出她似曾相识的喉音。

　　“你会淋湿的，我是彼得，别害怕。”彼得说着，奔跑着追上了一路狂奔的姝姝。

　　姝姝这时才认清楚，就是前些天骑车的那个男孩子。

　　“我是彼得，相信我，吓着你了我很抱歉。”那个黑影很是恳切地说，雨伞又为姝姝遮风挡雨了。

　　温柔的声音飘荡在夜空里，姝姝忽然觉得浑身放松了，手臂不由自主颤抖了起来。然而她还是没回答，身子没再逃开了。

　　“离学校还有八分钟，你会淋湿会感冒的，相信我。”彼得再一次十分诚挚地说。

　　姝姝终于放松了警惕，行走在他的雨伞里。然而一路上，她的手指还是紧紧握着口袋里的运动保温杯。每次出门时，她都会带着这个解渴又防身的不锈钢保温杯神器。

　　“别害怕，我喜欢音乐，我会弹钢琴，所以我也买了票，去观摩了钢琴演出音乐会。”彼得再次解释着，打消着姝姝的顾虑。

　　“我刚看到前面好像是你，于是就过来了。”一路上，姝姝都没声音，彼得举着宽大的雨伞遮挡着雨雾，反复解释着自己出现的原因，磁性的嗓音交织在雨滴的喧哗里。

　　雨雾中，一缕淡淡的月桂香飘散了过来。在安神宁静的月桂香氛里，姝姝终于真正舒缓了起来。她在黑夜中默默地放松行走着，聆听着鞋跟淌水的清脆声，听着彼得轻轻的耳语声。

　　到了宿舍门口了。温暖的橘色灯光下，姝姝看清了彼得的脸，一阵暖暖的感觉朝自己袭来。她看见，他的左胳膊全湿了。

　　“你的脸都湿了。”彼得却不顾自己，只是温柔而专注地望着姝姝的脸。他从黑色双肩包里取出一张*的纸巾，递给胥姝要她擦擦脸。

　　姝姝很是顺从地接过纸，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雨珠。

　　彼得的眼一直温柔凝视着她，雨中那一丝丝月桂香又若有若无飘来了。两人一起进了电梯间，到了二楼了，姝姝先下了。

　　“谢谢，晚安。”姝姝说。

　　“好，晚安。”彼得的眼仍然凝视她。

　　姝姝走出去了，没有回头。

　　“照顾好自己。”电梯关门那瞬间，彼得在电梯里喊了一声。

　　彼得终于知道姝姝住在二楼了。公共厨房和阅览室就在二楼楼梯口。

　　在那里，无数小圆球荟萃的吊灯悬挂着，几张洁白的桌子，配上水果绿的小椅子，不啻为学习阅览和咖啡聚会的好场所。在阅览桌的旁边，放着七八个电磁炉，电磁炉的下面是小冰箱和碗橱，非洲同学的牛油果、亚洲孩子的小米粥、欧洲同学的山羊芝士，都杂糅在一起。

　　和姝姝认识后，彼得经常从十四楼下来，到公共厨房里学做菜。从没做过菜的他怯生生地洗菜和切菜。好几次，都把要切的菜滚落到地上，惹得姝姝的同学玛雅一阵阵大笑。

　　玛雅悄悄对姝姝说，这男孩傻乎乎地怪可爱，要不收了他当粉丝，还能帮我们去超市提个包打打杂的？

　　姝姝不忍心，也没有阻止玛雅促狭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