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一次偶遇

　　四月春天的清晨

　　月桂香隐约

　　我在城市的西南隅

　　抵达传说中那片静谧的锦麟洲

　　那瞬间

　　我如青葱的少年

　　灵魂扑朔翕动

　　--------二进制诗人叶通

　　*

　　早晨。

　　一声声中英文缩写的问候从耳边略过，一头头黑色或金发的秀发拂动在晨曦里。写着纷纭不同的英文公司名的班车陆续抵达了园子里。

　　晨曦中，园子里依然玉树掩映，清晨的花香草香沁人心脾。如云般的芦苇一丛丛随风摇曳，充满了力量和激情。在城市的园子里，芦苇丛是弥足珍贵的。许多企业一楼大堂里都飘荡着咖啡香。互联网和算法经济时代工作节奏快，合作伙伴们现在习惯了约早餐。人们拉着椅子坐在办公楼咖啡馆，在华夫饼和帕尼尼的香气里谈合作。偶尔地，也能看到路边摊上有人在卖鸡蛋饼，或是美团快递风驰电掣地送过来生煎或糍饭糕。传统和现代、时尚与农耕文化完美糅合在这里。

　　“烟雨入江南，山水如墨染，宛若丹青未干。提笔然，点欲穿，行舟临秀川，画鷁推清澜。缱绻怡然，天色沉靛蓝。波光似锦缎，缀着零星白帆。”戴着耳机听着歌，姝姝神采焕发来到了办公室。一天，两天，三天，已经奋斗过五个晚上到月朗星稀时，姝姝还是看不出丝毫疲倦的样子。刚一坐到自己椅子上，她就按响了电话，把综合部副总江琳叫了过来。

　　“下午新闻发布会时间、地点再通知一遍参会人员，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新闻稿和背景材料仔细看三遍，再准备两份给林总和叶通，我这边不用。展厅现场的灯光、音响、话筒预先再调试一遍。”姝姝望着江琳说，她从不需要新闻稿，所有的材料她几乎过目不忘在心中。

　　“放心。新闻发布会是两点，记者、新闻稿、实地场景等等各项准备工作都已安排好，也都已说三遍，演练了三遍。”江琳幽默诙谐地说。

　　“太棒了，你就是又贴心又能干，真是老天赐给我的好伙伴！这段时间你要辛苦了，综合部你由你全权负责，我还要兼顾研发部工作。”姝姝望着江琳说，帮她把衣服上的发丝轻轻拭去了。

　　江琳返回自己办公室了。姝姝终于风轻云淡坐下来，拿出法国玫瑰茶准备泡一杯。没想到这时，电话又铃响了。

　　“胥总，林总召集各部门老总去开会，宣布重要的人事安排。”行政秘书言简意赅通知说。

　　“我马上到。”姝姝放下玫瑰花茶杯，拿着果绿色笔记本来到了会议室。不一会，林总过来了。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前几天的不开心，一如既往的意气风发重新浮现在脸上。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人力资源李总和一个高个子男人。那男人的背影姝姝感觉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是谁。然而当那个身影坐下来和自己面对时，她简直惊呆了。

　　“各位，为了让汉科公司的研发力量更加雄厚，让我们核心技术的研发工作进一步突飞猛进，保持我们在行业内遥遥领先的水平，我们几经曲折，终于把叶通先生从美国硅谷挖了回来。以后叶先生就负责研发部工作，研发部原来的孙露先生转到战略研究部，从事理论研究和文稿的撰写。”林总清晰宣布说。

　　“大家好，初来乍到，大家多多关照！”叶通从座位上轻轻站起来，朝大家微笑着致意。熟悉的玉树临风的身影带着清新的气场，弥散在时空里，房间里瞬间荡漾起草绿蛙鸣的波纹。办公室的女总们忍不住放下手机抬抬眼，欣赏着新来的叶总。只有孙露眼睛鼻孔朝着天，一动不动望着天花板。

　　“各位，叶通先生刚从美国回来，请诸位多多关心和帮助。叶通先生以前是我在哥伦比亚大学的学生，他后来在麻省理工大学念博士，是人工智能领域的天才。他的到来，一定能让汉科公司再上新台阶，再创新辉煌。”林总对叶通宠爱有加，毫不讳言师生之间的关系。

　　仿佛在时空隧道里穿梭，一切都那么如诗如幻的不真实。胥姝有点发愣地望着叶通，想起了量子科学家说的量子纠缠的偈语，你在这里，你又同时在那里。人生就是如此神秘和玄妙，网络世界里曾经那么恣意妄为、无话不说的两个人，现实工作中却突然毫无心理准备和遮掩的要直面了。

　　会议室里洋溢春潮起伏浓烈的氛围。李总热烈鼓着掌，其他部门负责人也跟着用劲地鼓着掌，而孙露则鼻孔朝上地呼着气。

　　凝视着江湖大神一般仰望着叶通，叶通也不时凝视着胥姝。他翩然自若地笑着，自带阳光和能量，渲染着感人震撼的气场，汉科公司生硬枯燥的代码世界仿佛瞬间灵动了起来。

　　“颜值就是真理，男人长得帅就是有优势。”姝姝在心里下了这么个结论，嘴角也忍不住泄漏了内心的欢乐。

　　散会后，林总陪着叶通到各个部门和实验室转了转，然后又把大神送到了办公室门前。姝姝提前站在门口迎接着。

　　“初来乍到，请大家多多关照！”叶通假装初次见面的客套。

　　“大才子您别那么客气哈哈。”姝姝差点“噗嗤”一声笑出来了，惹得林总有点惊奇地望着她。送好了叶通，林总转身出去了。姝姝马上敞开嗓门唤着王硕说：“王硕，你和杨复把叶总的房间收拾下。”

　　“好呢！”王硕和杨复总是又听话又机灵，他俩探头探脑偷看了叶通好几眼。

　　“要改朝换代啰！时代进步啰！”老算从电脑前探出半个光溜溜的脑袋来，侧着眼睛看了姝姝身边的叶通一眼。

　　“老算好！以后我叶通还需要陈辉兄弟和其他兄弟们多多支持指教啦！”叶通径直走到老算的座位前，情真意切说。

　　“哈哈哈，你怎么知道我叫陈辉啊？看样子老子陈辉我闻名江湖啦！”老算环绕头顶的发丝一激动就飞扬成了蒲公英。

　　“哈哈哈，我肯定知道啦！算法大师陈辉在业内谁人不晓，哪个不知！”叶通声如洪钟说。

　　“哈哈哈，看样子老子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人物了！那我甘愿为叶总卖命啰！以后做牛做马，叶总尽管吩咐，大不了我的头发再少几根，哪怕成为一百瓦的大灯泡也在所不惜了！”老算很是激动地挠着光溜溜的头顶说。

　　“好啊！有老算助我一臂之力，汉科公司一定所向披靡啦！今天我先和姝姝准备一下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明天早晨十点开研发部会议，和大家一起聊聊接下来的工作。”叶通握着陈辉的手说完，然后进驻了自己办公室。

　　胥姝跟着叶通来到了她的办公室，手里捧着新闻发布会统发稿。叶通温柔儒雅一笑，接过她手中的稿件。姝姝环顾了叶通办公室四周，忽然想起缺一样东西。她吩咐着杨复去领一个智慧音箱给叶通，说万一叶总今后想骂人，就先把音箱骂一通，再和音箱说说话消消气再来见大家。

　　听胥姝这样说，杨复、老算和王硕捂着嘴偷笑了好一会。

　　下午的发布会很是具有感染力。林总在台上侃侃而谈介绍了公司的情况，颇有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的风范。记者们边听边点头，在公司页面弹幕上不断点赞着。

　　“各位美女帅哥各位朋友们，我们的新闻主管胥姝女士告诉我大家在网上不断为我们好评和点赞，我对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鼓励表示由衷的感谢！汉科公司未来每一步，都需要媒体朋友的鼓励、支持和理解！”林总说完，就朝着大家鞠了个深深的躬。

　　“我们汉科公司创建于2014年。五年来，我们从最初专注于计算机视觉和人工智能的研发，到如今深耕人工智能全领域，我们的技术已经广泛运用于金融、安防和交通方面。我们在全球瞩目的fera国际表情识别分析挑战赛、neurlps大赛中，我们都荣获了殊荣。”

　　“人才是核心竞争力，我们这几年海纳百川广聚人才，我们从英国、美国、德国吸引了人工智能领域众多的巅峰人才，来构建我们的人工智能人才喜马拉雅山。在这里，我也要向大家介绍刚从硅谷回来的人工智能专家叶通先生，他就在今天加入了我们的团队！等会记者朋友们如果有具体的问题，叶通先生都会逐一给大家满意的回复。”林总介绍完，便把被采访的位置让给叶通了。美女记者们一见叶通过来了，马上又一窝蜂地围住了他。

　　一个九零后有着粉嘟嘟小嘴的记者举着贴长话筒对准了叶通：“请问叶总，人脸识别会有诸多的技术难点和问题，请问您认为有哪些？您是怎么解决的？”有着猪猪侠图标的话筒贴近了叶通的下颌。

　　“这位朋友的问题很专业。人脸识别产品需要解决比如光照的问题，这是机器视觉众所周知的老问题。由于人脸的3d结构，光照投射出的阴影会强化，从而增强或减弱原有的特征。对于这一个问题，我们可以通过对光照强度和方向、人脸反射属性的量化，进行面部阴影和照度分析，通过建立数学模型，将固有的人脸属性和光源、遮挡、高光等非人脸属性分离开。”叶通把科学原理深入浅出向大家解释着。

　　“那人脸上时常会有不同的表情，你们怎么解决呢？”另一个美女记者凑过来，像小学生一样崇拜地问。

　　“对于这一个问题，我们也早有处理的方案。比如，可以通过多姿态采集人脸数据就可以解决。当然，这样的解决方案对存储提出的需求比较大。”叶通回答说。美女记者估计也是文科生，点点头提不出更专业的问题了。

　　这时，罕见的男生记者提问了：“我提一个女生都很关注的问题，也是现在很广泛存在的问题。女生现在都化妆比较明显，她们也喜欢用美颜相机将自己塑造得更加美丽和迷人。然而银行、安防和社交征婚网站都要求人脸输入、照片输入的真实性，针对这一情况你们怎么办？过度的美图和化妆，会不会影响识别率和准确率？”他的问题一提出，台下许多美女记者都捂住嘴偷笑，注视着彼此的假睫毛和假指甲。

　　“这个问题问得好！女生们也一定想知道，对不对？女孩子们总希望自己在镜头前更美，也不希望人家知道自己真实的年龄，这是女孩子爱美的特点嘛！”叶通说。

　　“针对这一个问题，我们也设计了相关的方案。比如女孩子一般都希望自拍时，年龄判别的可能性越小越好，我们就可以通过适当降低算法参照度来实现。如果是社交媒体、婚恋网站上需要真实的配对，我们可以通过人脸年龄识别来分析双方的年龄，更加科学真实地去匹配，实现每个人心里的满足感。”叶通轻松提出了解决的方案。

　　台下一片赞叹声。姝姝脸上也浮现了轻松喜悦的笑容。她明白，今晚的主流媒体和自媒体一定会大篇幅报道现在的新闻发布会。经过今天的报道，上回外地企业人脸识别误差的事件，只会成为时间长河里一个小小的偶然事件了。只要汉科公司这辆人工智能高铁风驰电掣飞向前，所有奋斗中曾经的过往和波折，都将消失在时间的那头。

　　新闻发布会结束了，几个男记者朝姝姝走过来，要求添加微信和手机号。姝姝很是礼貌地打开自己的二维码，让帅哥记者们添加着。而叶通那边更是人头攒动，美女记者们围着玉树般的他，不停问这问那，很多问题已不是采访的问题了。好不容易半小时后，叶通才终于从她们恋恋不舍的目光中抽身了。

　　“一起去咖啡？”望着一直站在座位上等自己的姝姝，叶通笑盈盈地说。

　　“白马王子众星捧月啊！”姝姝鬼鬼祟祟地说，眼睛里流光溢彩的。

　　“你就别笑我了哈哈哈，刚才男士们不也围着你吗？”叶通说。

　　“走吧，和二进制王子一起咖啡去！”姝姝抬头仰望着天空说。

　　“好啊，走！”叶通满脸星光灿烂的。两人一起朝着思南公馆附近的咖啡馆走去。

　　咖啡馆露台上，阳光如金粉一般明媚。橘黄色的龙沙宝石玫瑰们含苞待放着。一株碧绿的豆瓣绿叶片如宝石般澄澈，几弯长长的豆荚般的花瓣勾勒着青葱、娇柔和朴实的美。

　　“豆瓣绿，很独特的植物啊。”叶通说。

　　“是啊，豆瓣绿，它的花语是：公正、雅致、少女的娇柔。”姝姝坐在叶通旁的椅子上。在现实中再一次直面，她还是有一点羞涩。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叶通触摸着豆瓣绿饱满的叶片，不由自主地感慨。

　　“某年某月某日，你会遇到谁，仿佛一切都是事先注定的。”姝姝偷偷看了他一眼。

　　“是啊，才刚相逢，却发现以后要朝夕相处了。”叶通说。

　　姝姝忽然脸红了，她觉得“朝夕相处”这个词似乎有点歧义，用词不当。

　　“其实，还是做网友更好，保持审美的距离更习惯啊。”姝姝说。

　　“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嘛！做网友神秘而美好，但做同事真实而贴心。一起上班，一起奋斗，一起创造奇迹，不是更有意义啦？”叶通凝视着她的眼睛说。

　　“好吧好吧，说不过你啦！”姝姝不好意思回避着他迷人的眼光。

　　“人家都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啦，我们这缘分得有多深厚才行啊。”叶通情不自禁说。

　　姝姝忽然脸又红了，她想起了后半句。叶通温柔专注的目光，总是让姝姝有点心跳如羚羊。

　　“以后要很真实地直面了，配合彼此的工作，不容易啊！”姝姝有点语无伦次地说，词汇间的节奏凌乱了，手掌紧张得有点冒汗。

　　“想想昨晚还在网上毫无顾忌地可以彼此吹牛，可以吹得天花乱坠都没有后果。然而，今天便要朝夕相处做同事，这种距离好神奇啊！”叶通还在感慨着。

　　姝姝没说话，眼睛故意望着咖啡馆对面的石库门公寓。一群灰色的鸽子从蓝天上掠过，拂过轻灵的音符。姝姝总觉得很微妙，自己就像一个羞答答还没做好恋爱准备的豆蔻少女，忽然被推到赤身相对的洞房花烛夜了。

　　叶通坐在姝姝身旁，很是沉醉地欣赏着咖啡馆书橱里的摆件。店主可能喜欢欧洲，环游过世界。书橱里放着有挪威的山妖，头发蓬松着如魔术师或外星人；有意大利的水晶花瓶，让人回忆起彩色岛和玻璃岛的绚烂和浪漫。还有布谷鸟时钟，巴洛克的小木屋上缀着精雕细琢的花朵儿。

　　“布谷鸟钟！”姝姝看见了布谷鸟钟，忍不住尖叫着。她仿佛穿越回了多年前。在慕尼黑的小镇上，在天鹅堡和海德堡的街巷里，一个个布谷鸟钟陈列在秋天金黄树叶掩映的小木屋里。

　　她出神地抚摸着慕尼黑布谷鸟钟，神情恍惚遥想着。这时，布谷鸟钟发出了森林里才有的美妙的天籁声。

　　“报时了，下午五点整。”叶通说。

　　“是啊，报时了。”姝姝恍惚应着声。

　　她静静聆听着，咖啡馆狭窄的空间忽然变得无垠和空旷，她仿佛飞翔在绿草如茵、静水缓流的恬静时空里。

　　“一起工作，互相支撑，或许真的更好？”叶通暖暖的声音浮现在时空里，在布谷鸟的清鸣声里。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说。

　　姝姝眼睛弯弯地笑着，眼眸里流转着一泓清澈的春泉。

　　“或许吧。人生最孤独的时候不是独处，而是面对纷纭复杂的工作，还有处理一地鸡毛的人际关系。能在工作的空间里互相聆听，互相陪伴和鼓励，那样的工作时空瞬间温柔生动了。”姝姝穿越回现实的咖啡馆，和叶通共鸣着。

　　叶通很认真地点点头，说一切就是这么美好和神奇。

　　“对了，你帮我介绍一下公司的情况吧，免得我一个人去搜索公司情况了。”叶通戏谑着说。

　　“你是林总的得意门生，还用得着去搜索公司纸面上的情况吗？”姝姝很是意味深长地笑了。

　　叶通心有灵犀地笑了，嘴角的笑靥形成了一个迷人的漩涡。那个迷人漩涡飞转时，姝姝忽然感觉他像极了遥远的彼得。

　　彼得仿佛回来了。他沿着一条透明炫亮的时光隧道，挥洒着他独有的月桂般的清新和纯澈，朝自己缓缓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