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蓝色的抑郁症药片

　　别露怯，果蝇不是苍蝇。果蝇属于果蝇科，苍蝇属于蝇科。果蝇广泛存在于全球全球温带及热带气候区，它的主食是酵母菌。而腐烂的水果最容易滋生酵母菌。

　　-----姝姝随手摘录

　　*

　　“那天晚上去哪了？”

　　没想到过了好多天的一个半夜里，录为忽然起来了，打开了黑夜里那盏昏黄的灯光。

　　在混杂着海鲜咸腥味的光晕下，他板着脸坐在床沿边。卧室凹凸不平的烫衣板上，黑褐色的干鲍鱼散落了一地。

　　沈媚躲在被子里不吭声，假装熟睡了。

　　“ 你去哪了？”

　　录为的言语和眼光如尖冰，他掀开了沈媚的被子。

　　“有朋友来了。”沈媚弱弱地说。她害怕录为的冰冷和愤怒，他的情绪总是失控在极地和赤道的两端。

　　“什么同学？”录为在暗淡的灯光里盯着她的眼睛问。

　　“初中同学，去外滩逛了，后来打不到车回来。”沈媚闭着眼，努力轻描淡写地说。

　　“你不可以叫滴滴吗？”

　　录为狐疑而尖锐地盯着她，看她脸上是否有撒谎的神情。

　　“滴滴？你半夜里去外滩叫叫看！”沈媚忽然从床上跳起来，以攻为守了。

　　“现在是春天，大家都来上海旅游，你去叫叫滴滴试试看！”沈媚把音量提高了八度，装作很是气愤地说。她想起微信家长群里，一个家长抱怨着说，在外滩叫车叫了一小时，最后只好步行回家了。

　　“哪个同学来了？”录为穷追不舍问。

　　“自己看记录吧！”沈媚把手机“啪”地甩过去，事先和初中同学串通好的微信出现在了录为眼皮下。

　　录为翻了翻，没看出什么破绽来。他不太了解她初中的同学，也不敢贸然发信去询问。

　　然而，他依旧冷冷地盯着她，查找着她的破绽和痕迹。

　　“你有毛病啊！忽然大半夜里，你来问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看看你，你倒好，在家里不知干什么了！你看你，头发油光光耷拉着，看起来就是一个老头样！每天要你泡的鲍鱼没有泡，也没洗！要你洗的碗呢？洗好后也不消毒，就直接放在水龙头下面吗？”沈媚怕录为继续盘问，她放连珠炮一样质问他。

　　录为果然被她忽然发飙弄晕了。他坐进了被窝里，拿起了床头上的手机刷着朋友圈。

　　“老是对着电脑对着手机东看看西看看，也没见你研究出什么成果来！你还学什么计算机，干脆收垃圾算了！”沈媚继续刻薄地批判着。

　　录为不吭声，双手交叉环抱着。

　　“我每次让你把鲍鱼泡着，你不泡；让你把阳台上的衣服收进来，你不收；让你把孩子的新裙子洗一洗再收进抽屉里，你倒好，直接就收了进去，也不知道衣服上有苯有甲醛有细菌啊-----”忽然，她真的入戏了，和田园在一起那一丝丝屈辱在心底里，像肉虫般蠢蠢欲动了。

　　“你每天不在家，反而抱怨我了。”录为轻轻反驳了。

　　“我不抱怨你，你算老几啊？以为自己真的是个什么留洋博士就了不起？现在哪个男人开淘宝店、送外卖、开滴滴的不比你赚得多？你一个月赚多少？”沈媚心底的情绪泛滥了，她讽刺着挖苦着。

　　“那你去找个卖淘宝、开滴滴的啊，我看你正合适，你就是那样的素质。”录为压抑着怒气，反讽着。

　　“你以为你个傻博士就高人一等吗？开淘宝的博士硕士一大堆，哪个比你差？我跟着你亏死了！你在上海连个房子都没有，回到老家还人模狗样摆什么谱呢？”沈媚说着，开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了。

　　录为的手紧紧地压着手机，努力控制着他自己。

　　“不是你哭着吵着要和我在一起，说和我在一起有幸福感归宿感，我怎会和你一起来上海？我在老家多滋润，城里哪个哥哥不认识我？我晚上几乎就没在家里吃过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沈媚淌着眼泪大吼着。

　　录为满脸涨得通红了，太阳穴的青筋像要爆裂了。他的脸硬生生的像铁板，下巴因为激动有点歪斜了，眼睛也忽然无精打采了。

　　沈媚害怕了，连忙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脉搏，看看是否跳动得过快。

　　握了一会儿，她慌忙从卧室里找出一把挪威产的蓝色药片，让他就着水“咕噜咕噜”吞下去了。

　　这些药片是他在挪威时开始吃，后来让那边的中国同学带回来的。据说吃过这些药片后，他的记忆力忽然变得特别好，而且数字和数字之间的关联，他也如天才般能一眼窥透了。

　　录为吃了药，情绪安静了下来。然而他的太阳穴，仍然在一鼓一鼓的。

　　“对了，有个同学家长正好是沃克创业园的负责人，他认识很多人工智能的企业。我让他帮你换个收入高的公司好吗？”沈媚问。

　　“我的事不用你管。”录为又沉下了脸说。

　　沈媚没吭声了。她知道，录为像头笨驴一般倔，他不会答应谁的帮助和施舍。

　　第二天等录为上班后，沈媚给自己做了份简历，按照网上公共关系职位的要求，她胡编了一份天衣无缝的履历。编好后，她得意洋洋朗读了几遍，然后拿起手机亲了口，就发给了田园。

　　“我想上班。”

　　“我想有人生的舞台。”

　　她再次提醒他。

　　田园没回信。

　　沈媚又发了几个烈焰红嘴唇，说只要能为他鞍前马后去效力，她怎样都愿意。

　　田园还是没回信。

　　沈媚又发了几个诱人的红唇和拥抱，说她实在是太崇拜他了，她为了他，可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收到。”

　　田园终于发了两个字。

　　沈媚心头一阵激荡的狂喜，捧着手机坐在电脑前乐不停。

　　她终于有心思翻看家长群里的入学攻略了。

　　幼升小无数个微信群里，公立名校和私立名校的妈妈们都骄傲地欲言又止传授经验了。有的说可以去中介那里挂个号，一个面试offer大概一万块。有的说两三年前就在学校旁，花了十五万一平米的价格，买了没有电梯只有楼梯、地面已经凹凸不平的老房子。有的没招了，说是干脆每天蹲在校门口，跟在校长小车后，央求校长开恩招了自己的孩子。没想到个别仁慈的校长竟然终于停了车，答应了家长的恳请。

　　沈媚对孩子的入学还是没有招，然而她对这件事似乎一点都不慌。她也不想和录为说。录为知道了，只是会担忧，不停地搓着手在房子里困兽般暴走。

　　她相信，黄色的森林里总有一条路。只要自己好，孩子就一定好。只要田园答应给自己阳光雨露了，自己的孩子就一定会在阳光雨露滋养下茁壮地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