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廉航机场偶遇约翰

　　背上行囊，放飞心灵，独自行走在世界版图上。

　　心有点忐忑。

　　一路上，捧着网上下载的穷游攻略和注意事项，静姝一字不漏地仔细研读。怕被或许有的坏人当作外地人盯梢，她学着网上驴友们的做法，在列车上绘制了多个城市的简易交通图和地铁运行图，以备方向迷失时在掌心偷扫一眼。

　　对远方的期盼和未知的不安在静姝心里飞来漾去，这时间，吴言和那个茉莉远远地抛在脑后了。原来忽略和遗忘就这么简单，当你向着未来更加锦绣的风景前行时，曾经眷恋不舍的贝壳便搁浅在记忆的浅滩了。

　　穿行在从卑尔根到奥斯陆这条地球上最美丽的火车风景线上，静姝痴迷地望着窗外，一切像梦一般奇妙，一切又是那般真实可感的惊喜。

　　宁静地靠着车窗，望着窗外风景联翩移动的舞台，不禁感恩生活的博大和丰富。眼前褐色的草地刚晃入眼帘，头顶小红帽的农庄又接踵而至；这一刻摄人魂魄的峡湾静水缓流，那一瞬峻峭挺拔的山峦又悄然诉说着深情。虽然快要入夏了，不少山峰仍裹着洁白松软的积雪。

　　六七个小时后，终于到达了传说中的廉航国际机场了。在这里，她要耐心地等候七个小时。从黄昏到深夜，直至凌晨。

　　买咖啡、矿泉水，吃零食，四面观察。时间一点点地移动，那般步履姗姗。

　　咖啡喝得舌尖麻木了，背包里的零食也悉数尝遍，时钟却仍然只指向晚间八点。这时，候机厅里航班起落的预报声却渐渐稀疏了起来。先前十几分钟便能预报一次，这会一、两个小时才有一架飞机起落。

　　进出候机厅的旅人们都步履匆匆，瞬间消失在停机坪或门口大巴里了。慢慢地，卖咖啡的长卷发小姐和保安飞着媚眼打趣着下班了，余下的一个保安倍加警惕，不时审视着大厅。大厅里空荡荡的都是椅子，椅子上寥若晨星地坐着三个候机者。

　　担心和害怕浮泛在神秘的黑暗里，静姝不时看看漆黑的窗外。手指有点紧张起来，半握成一个拳头了。

　　十点，十一点，十一点半----接近十二点时，她的忍耐濒临溃堤的边缘了，惊恐的想象如黑蝙蝠一般翩飞在脑海里。

　　也许，下一秒钟，蓬头垢面的流浪汉就在玻璃外敲窗，蒙着黑纱的大盗一霎那挥刀闯入。她紧紧地揪住背包，很是盼望突然降临一架航班，飞下来一群热热闹闹的中国人。

　　在神奇的欧洲大地上，冥冥中似乎总有神灵在天际庇佑，编织着人间的惊喜大团圆。如星空般浩渺幽暗的停机坪上，忽然变戏法似地出现了一架航班。一团炫耀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白光出现在原野里，一个庞然的天外来物停靠在这里。

　　机舱被夜的魔术师打开了，鱼贯而出一群蜡黄疲惫的旅客。他们一个个又鱼贯而入，接着从静姝楚楚动人的目光里缓缓而出。不一会，门口的大巴车便像罐头般，塞满了旅人。

　　一个个身影渐行渐远，候机厅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只有三个圆圆的脑袋无神耷拉着。一个个希望如肥皂泡般破灭，静姝无可奈何地叹着气，继续百无聊赖地托着腮，望着外面无边的黑。

　　停机坪和星辰寂寥的夜空那么相似。夜空反射在地面，几盏信号也如寂寥的星斗儿，伶仃落寞地发着微光，任由黑夜充满力量地延伸着。

　　然而就在这时，她忽然闻到了一缕久违的马鞭草气息！

　　那缕迷人的气息就像一个旷世久远的神话，萦绕在她的四周，不经意地、若有若无地飘拂着。

　　她贪婪地捕捉着那一缕令人心悸的马鞭草清香。

　　那缕香是糅合着天竺葵和柠檬树的香，那般清澈脱俗。然而，那丝丝缕缕的神圣的香却也来越真实了，如同神话忽然降临人间，经纬纵横地环拥着她了。

　　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心沐着莫名的惊喜。

　　她睁大眼，探寻着圣洁之香的源头。

　　终于，一个男人慢慢地从停机坪的门口进来，如同黑夜里的一尊神。那尊神身上散发着丝丝纯净之香，就是静姝无比熟悉的装点圣坛的香，马鞭草的香！

　　他慢慢地走近，瘦长的身子在候机厅里拉着个长长的影子。他的身影似乎疲倦，面庞上带着一丝丝黄褐。海洋般深邃的眼眸里，充溢着无边的夜的温柔。

　　圆睁着杏眼，遥望着即将扑面而来的身影，静姝惊呆了。她大叫了一声！

　　那个身影愣了，朝静姝望来。他也呆了，马上飞一般地朝她奔来！离静姝还有一尺远时，他羞涩而理性地站住了。

　　“怎么是你？Amazing！”约翰满脸喜悦，他的手臂好几次跃跃欲试，想要给静姝一个热烈的拥抱。然而手指在还是缩了回去。他俩明白，即使是惯常的礼节性的拥抱，此刻也像磁石一般会紧紧吸附着彼此。

　　“你怎么也在这里?乘客不是都已经上了大巴车了吗？”她快乐得要跳起来，小心脏鹿儿般跳荡。

　　“我的手机掉在机舱里了！找了很久，几乎惊动了整个机舱，所以我晚了！”他的眼里也跳跃着无尽的喜悦，说话很是语无伦次。

　　“为什么你会天使在人间？为什么你会忽然出现在廉航机场里？”他心情澎湃，不停地问着十万个为什么。

　　热烈地迎着他浅蓝的眼眸，静姝轻柔地告诉他即将开始的穷游计划。

　　约翰仍止不住惊喜，不断感叹着“Amazing”。然而听说静姝要一个人候机到凌晨，独自飞往别国时，他如热锅上的蚂蚁，很是不安，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你怎么也会在这里？真的太神奇了！”静姝也仍旧沉浸在惊喜中。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她心头涌起了地球处处是故乡的暖意。

　　“我从瑞典回来，参加了一个叫做全球机器人峰会的大会。会议下午正好结束，我连夜就赶回来了！”约翰恨不得把全过程细细地描述给静姝，眼神专注地凝视着她。

　　接着，他和她聊着机器人峰会的情景。

　　他说，这次会议收获真是太多了！世界四大机器人公司瑞典ABB、日本发那科、安川、德国库卡的研究者都参加了，日本、美国的机器人专家还携来了最新的机器人作品。以后的机器人研发会与人工智能、脑科学研究香结合，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人类会被自己创造的机器人、被人工智能所消灭----

　　“是的，科学如一枚钢镚的两个面，它一面是善之花，给人类带来丰富和便捷；它也可能化为恶之花，让人类欲望无限膨胀，躯体无限安逸和懒惰，直到功能消失直至衰亡。”

　　静姝若有所思地聆听，共鸣着。

　　隔着玻璃桌面对面而坐，约翰无处不在的马鞭草气息飘拂鼻端。他的呼吸声也很是洁净，温柔如森林中的天籁。好多次，在无边的黑夜空荡无物的候机厅里，静姝想冲过去拥抱他，拥抱那个散发着神圣气息的躯体。她止住了。

　　然而，那一刻踽踽靠近，她仿佛望见了百花初绽前蓓蕾翕动的妩媚。每当冲动潮涌时，她就抬着眼，假装不在意地望着远方的停机坪。

　　忽然，她想起背包里还有香喷喷的辣椒炒肉片，于是便挖出几勺，裹在松软的面包里,递给了眼前这个男人。

　　男人大口幸福地吃着，一口气咽了三个。两颗心静候着，等待着花蕊怦然迸放的那一刹那。

　　约翰继续蠕动着藕色嘴唇的轮廓，讲述着故乡和父母的故事。

　　他说他的故乡在挪威峡湾最深处，那里冬日白雪皑皑，山峦和海洋合奏着雄浑沧桑的交响乐。春日到来时，水流淙淙，生灵苏醒，万物踮着脚尖欢快起舞。他的父母一辈子守护着挪威的森林，研究春雁是如何俏皮娇羞地光顾橡树林，鸟类和哺乳动物是以一种怎样的哲学姿态迎接季节更迭。他们痴迷挪威的山水和生灵，而放弃了涌向繁华欧洲大城市巴黎、伦敦的机会。

　　微黄的灯光里，男神浅浅言说着，温暖的语言环拥着象牙色肌肤的东方女神。时间的三寸金莲从闪烁的眼眸中婀娜掠过，终于，彼此都累了。

　　约翰搬来对面的椅子，砌成两张简易的长条床，两人温馨入梦。

　　那一晚，静姝梦见了好多活泼可爱的山妖，它们蓬乱着头发，用粉红的长鼻子淘气搅粥。它们在山林间顽皮地嬉戏着，给山林赐予无尽的祥瑞。它们也悄然手持铠甲，呵护着静姝这位森林天使，赐予它蜜汁般的梦境。

　　凌晨四点半时，两人醒来了。

　　约翰有点羞涩地笑了，静姝也抿着嘴笑，不敢看他的眼。终于，天大亮了，他默默地帮她背着背包，悄声送她往安检的方向去。

　　澄澈的苍穹里晨光浮起，蛋黄色的朝霞点缀着天空。丝绸般烟灰的幕布一丝丝隐去，天地间流布着温情。

　　他和她轻声道别了，仿佛若无其事。谁也不敢看谁的身影，彼此在湿润的眼眸中，匆匆追逐自己的影子。

　　两个影子在晨曦里渐渐颀长，朝着相反的方向移动。

　　安检处到了，两位警官立在跟前。一位警官不断地说笑话，来舒缓森严的气氛。另一位警官在幽默轻纱的弥漫中，手眼并用，十分严格地安检着。只见他仔细搜查着静姝的行李，一个细节都不放过。他用消磁布探测着静姝的电脑和手机，每一处纹丝不漏。

　　时间在肃穆的安检口延宕，心灵的浪花强烈冲击着堤坝。

　　终于，堤坝溃败了，浪花汹涌翻滚，冲涌而出。

　　她冲动地回头奔跑，向着约翰。

　　没想到约翰也早如展翼的海鸥，振翅朝她疾翔！充满热力的一双翅膀紧拥着东方女神，他给了她最炽烈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