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尔根的阳光第八章 宿舍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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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宿舍风波

小说:卑尔根的阳光 作者:唐墨 更新时间:2019-12-29 16:01 字数:1973

  无论黑眼睛还是蓝眼睛的人们初见时,总是其乐融融,相亲相爱。

  然而逐渐进入日常生活,彼此的缺点便如剪影般凸显在人生的镜面。一旦缺点因为怨恨而点燃,熊熊火焰便愈燃愈烈,燎原之势不可逆转。

  后来的时间里,路易莲习惯了用茸毛黝黑的眼眸狠狠地盯着静姝,身体里的蛇头随时都在袅娜欲动。然而,同居一室唇齿相依,她努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火焰。

  “我们轮流搞卫生好吗?你这周搞,我下周搞,可以吗?”

  复活节假期第一天,路易莲毫不客气啃完了静姝冰箱里的两个可乐鸡翅,就用蛇头攒动的眼眸直盯着她。

  “可以啊!轮流搞卫生太好了!”与路易莲同居这么久,静姝对她饭桌不擦,马桶不冲的习惯一直无可奈何。

  “你先开始,你这周,我下周!”

  她如颐指气使的皇后,命令着手下佣人:“灶台、餐桌、马桶、浴帘,每个地方你都保证干净!”

  吩咐完,她就在卫生间里褪体毛,也剪了一地的腋毛,然后洒着浓烈的香水“噔噔噔”出门了。

  静姝当即卷起衣袖开工了。一会儿功夫,公共区域的锅碗瓢盆各得其所,澄亮得能照见人影来。她得意地望着眼前的劳动果实,很是盼望路易莲早点回来,送上夸张的惊呼。

  直到晚上十一点,路易莲才浩浩荡荡率领她的无敌舰队回来了。

  顷刻间,高分贝的音乐、困兽嘶吼般的清唱和打情骂俏声把整个屋子都抬起来了。烟味、酒气飘满了客厅的缝隙。一个有着健硕胳膊和腹部人鱼线的男孩干脆脱下外衣,和路易莲在客厅里暧昧地跳着弗朗明哥。其余的男生也挥舞着羊绒衫,永不知疲倦地欢歌劲舞。节奏激昂处,十几号人就齐声发出战马萧萧的跺脚声。

  隔着墙壁,静姝好几次想冲出去,要他们声音小一点。然而一想到父母的叮嘱,做人只栽花不重刺,朋友越多越好,敌人越少越好,便强忍着了。

  约一个半小时后,这群人才又野马似的,集体奔腾而出了。客厅里、卫生间里这时已是鬼子进村后的杯盘狼藉了。

  静姝有点愤懑了,她找来了一张粉色黏纸,在路易莲房门口贴了张纸条:

  请不要深夜带朋友回来唱歌。

  请注意公共卫生!

  没想到第二天下午,揉着惺忪睡眼的路易莲发现纸条时看也不看,“刷刷刷”甩手撕了扔在地上。

  接着,她又若无其事地从冰箱里拿一个静姝的苹果和布丁,头也不回出门去了。出门前,仍不忘命令静姝理桌子擦地板!

  静姝在背后狠狠地给了她一个白眼,捂着鼻子表示对她体味的不喜欢。

  没想到半夜里,路易莲又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找回了十几个狐朋狗友,大家喝酒吸烟吃奶酪,宣泄着永不枯竭的地中海热力。那晚从“咯吱”作响的木床上发出来的男人声,也一直混杂在这两晚的鼎沸人声中。

  低头驼背搞了一个星期卫生,静姝忽然明白,搞卫生或许只是路易莲利用自己,甚至故意表达敌意、玩弄自己的一种方式。她一定还会生出种种枝蔓,彼此短兵对峙。

  这一对决时刻终于真的来临了。

  又一个雨雪纷飞的上午,当静姝从深邃静谧的湖边跑步回来,一进门,易莲便像只癞蛤蟆一般气鼓鼓地冲进了她的卧室。

  “我的围巾不见了,是你拿了吗?”她眼眶上的睫毛一根根怒发冲冠了。

  “什么?”静姝没听懂她的西班牙英语。

  “我的围巾掉了,肯定是你拿了!我昨天晚上放在客厅里!”路易莲气呼呼地重复着。

  “你好好找找,会不会在橱里,或者忘在哪个酒吧里?”静姝依然心无涟漪。

  “我都找过了,肯定是你偷了!我要去叫警察!”没想到,路易莲把“拿”换成了“偷”,还说要叫警察,并强调了重音。这下可激怒静姝了。

  “士可杀、不可辱!我不允许你污蔑我!”静姝说了一长串的单词,夹杂着中国的典故,听得路易莲不知所措。

  “你那条围巾吗?咖啡绒线的?那么难看的围巾,你送给我我都不要呢!”趁路易莲没反应过来,静姝加快了语速、提高了音量,像初生牛犊一般用牛角直冲敌阵。

  路易莲有点意外,她见过的西班牙餐馆里打杂的中国人,那些人们都点头微笑,谦卑顺从,从没人敢这样气势如虹地去反抗。她眼里黝黑逼人的光亮黯淡了许多。

  “你要围巾吗?来来来!我从中国带了二十条来,你要吗?我可以送给你十条!”静姝拉着路易莲的手,把她拽到自己衣橱前,翻出了二十几条绚丽围巾放在她面前。

  “你选吧,我都给你!在中国,我们的围巾十块钱可以买到一条,又便宜又好看!”静姝毫不松动地直盯她的眼,胸腔里溢满了直捣黄龙的气势。

  见路易莲的嚣张气焰虚弱得只剩下一层外壳,她的语气才顺势缓和,用修长的食指指着流光溢彩的围巾,很是温和地说,你喜欢哪一条?拿去吧?

  路易莲慌忙摆摆手,连声说不用不用,她再去找找。说完,便小鼠子般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如果你需要,尽管来拿哦!”静姝不忘用中国的套路虚情假意一番。

  当确信无敌舰队的气焰被打压了,她才强忍着笑容躲进了被窝里大笑。笑着笑着,心里的孤独又涌上了心头。她很想诉说,想痛快淋漓地哭一场。

  然而,她什么都不能,甚至不能用母语表达。她只能忽略所有的感受,为了让内心足够强大,去面对漫长岁月里无垠的孤独。

  她想起北岛说过的一句话:

  对漂泊者来说,你是没有选择的。你要尽量保护自己,不能太伤感。你不是游客,要保持生活的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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