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尔根的阳光第五章 剧场工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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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剧场工作坊

小说:卑尔根的阳光 作者:唐墨 更新时间:2019-12-29 15:56 字数:4152

  路易莲出去了,静姝却也没能马上入眠。当她把湿衣服晾在暖气片上,准备熄灯睡觉时,Skype“嘟嘟嘟”叫了起来。

  “我们的科技园初具规模了,现在按创客孵化、苗圃和加速器三个区块进行。和十几个公司签了合同了,好几个是AR、VR和机器人企业。”吴言汇报工作似的,在镜头里向自己陈述了园区的进展。

  “那怎样呢?告诉我干嘛呢?”静姝有点不耐烦。

  五年的婚姻经验告诉她,只要哪天吴言主动打电话过来了,或者话多起来了,一定是有求于她了。

  “还需要一点钱,做风投引导资金,否则其他公司不敢投入。”他果然闪闪烁烁说出了潜藏的台词,镜头里那张脸因为恳请而变了形。

  “你自己和我爸去说吧,我管不了。”她淡漠地说,索性把Skype关了。

  一觉睡到第二天鸟雀叽喳时,父亲来短信了:“吴言说需要资金,我同意了。你们的事业,我全力支持。”

  静姝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没敢与父亲多说什么。几个月前吴言从她手里要过两百万,后来问及资金的取向,说是遭遇股灾泥牛沉海了,实际上都划到了他弟弟的账户里。

  “回来吧,人生要诗和远方,也要吃饭穿衣。科学和艺术完全可以统一。”父亲的观点似乎和约翰的观点那么一致。

  “我还需要时间。”静姝说。

  “回来生个孩子吧。没有孩子的婚姻,怎能白头?”父亲说。

  她瑟缩了一下,无意识地用衣袖掩了一下手背上的针孔印记。

  那是来挪威前,她和吴言瞒着父母,第二次试种试管婴儿时留下的痕迹。折腾了好几回,那两颗同时植入身体的希望的种子还是没在子宫里扎下根来。

  “科技园的谋篇布局已经完成了,将来一定可以大展宏图。”已经快七十岁的父亲仍旧像青年人一样意气风发。

  他用手机给静姝发了几张照片:一张是他在接待一位南非科技领域著名的红衣老太太,脸上浮现特有的淡定和自如;一张是科技园红白蓝三色建筑前,马尾草、锦带花迎着阳光绽放的美好情景;还有一张,是科技园的音乐沙龙现场,人文艺术和科学自然而然地融合在一起-----

  “回来吧,大家等着你。”父亲再一次恳求。

  “不了,人要坚持自己的选择,要想明白才能坚定地去选择,不是吗?”她淘气地给父亲发去了无数个咧嘴笑脸。

  复活节就要来临了。

  熬过一个漫长的严冬,天地似乎渐渐从沉睡中苏醒。

  窗外林子里沉寂的苔藓灵动了起来,无数娇小的花儿如疾风吹散的雨珠,星星点点缀满了潮湿的土地。后窗一只生动的小红雀忽然跃上了桦树枝头,在枝桠间吹着口哨。林间初生的田鼠、小鹿儿机灵地穿梭柳丛中,睁大圆溜的双眼觅着春天的美食。

  剧场工作坊在阳光清晨里继续。

  九点一到,克朗、荷歌和约翰就准点出现在教室里。浪漫浸润在灵魂深处的克朗捧来一大簇玫瑰花,插在了素色花瓶里。

  待大伙儿来齐后,他便用兰花指撷取一朵,衔在微抿的嘴角上,然后款款走向咖啡色的钢琴。不一会,格里格《清晨》中的乐章便轻盈跳荡在黑白琴键上了。

  约翰捧来一堆花花绿绿的报纸,倚着克朗的肩膀,吩咐大家扑在地上找“Trace”,也就是凯莉教授说的戏剧引子。

  静姝惊奇地发现,约翰找来的这叠报纸中,竟有几个中国知名大报的海外版。

  戏剧引子的寻找和选题讨论开始了。随着讨论的深入,不同国家、不同地区的人们理解事物的差异如渐渐扩张的锐角。

  地中海阳光里长大的路易莲恨不得全组人都知道她发现了绝妙的戏剧引子。她站在椅子上,兴奋地挥舞着手中的彩报,叫嚷着要编排一个关于中国的故事。说着,她跳下椅子,用白纸糊了两撇胡子,戴了个黑色道具帽,背着手模仿中国清朝的男人踱方步了。

  踱着踱着,她忽然又突发奇想,指着彩色报纸上关于饥荒和洪水的报道,说可以策划一个剧本,表现东亚的贫穷和落后,表现洪水和饥荒中的人性弱点或人间真情。说完后,她望着大家开怀地笑。

  然而,约翰和同学们不吭声。荷歌说:“不对不对,这个故事肯定发生在非洲,不是亚洲!”

  几个学悄悄吐着舌头,望着静姝。

  没想到路易莲直盯着静姝,仍旧坚持着:“这就是亚洲,就是中国这些国家,你没看欧洲的电视吗?电视里每天播放的,不都是这些画面吗?”

  大肚能容天下事。静姝只是淡定地转过身来,不看路易莲的眼,而是对同学们宽厚地笑着。

  她友好地建议说:“其实我们该编排的,是有关孩子成长问题的戏剧。这样的戏剧去卑尔根的中小学巡演,才有现实意义,才能达到艺术净化灵魂的效果。”

  静姝温和的提议切中肯綮,约翰、艾玛和荷歌等人马上竖起大拇指赞同。

  于是大家又专注地扑到报纸堆上,追踪着戏剧引子的蛛丝马迹。

  路易莲很是不开心,仰着头很是不屑地望着静姝。

  静姝假装没看见,脸色纹丝不动。

  路易莲感觉有点灰溜溜的,便一个人叉着腰,在角落里故作投入地练着横叉和竖叉。

  为了欢迎两位国际生,凯莉和三个组长商量,决定为她们举办一场迎新晚会。

  那晚,六十岁的凯莉年轻少女般旋着身子,进了色彩缤纷的教室。她的耳垂上换了一副果绿的羽毛耳环,手里捧着亲手烘焙的水果蛋糕。蛋糕上撒满了红艳艳的草莓颗粒,蓝色炼乳和咖啡色的巧克力酱勾勒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单词:欢迎,爱你们!

  荷歌和艾玛几个女生从超市抱回了气泡腾腾的香槟和玫瑰果酒,在惊艳的欢笑中把酒液喷洒得一丈高。

  轮值组长约翰也亲自动手,往洁白的磁碟上撒满粉嫩的玫瑰花瓣,还俏皮地把多余的花瓣撒在静姝头上。

  留着帅酷络腮胡子的克朗时时不忘造型,他提着燕尾服的一角,又故作深沉地用嘴衔住一朵粉红的花,款款深情地送给翘着细长妩媚双眼的荷歌。

  上房揭瓦的快乐时分到来了!克朗深深地朝大家鞠了个躬,绅士风度十足地来到钢琴前,弹奏着舒伯特清澈柔情的《小夜曲》。悠缓的乐声让伙计们渐渐安静了下来。没想到正当全场悄然时,琴键上游走的旋律节奏骤变,柔情的小夜曲滑向了莫扎特和贝多芬的篇章,最后到了路易莲最爱的《卡门序曲》。

  墙上投影的图片和灯光也飞速变幻了。白墙上,荷歌和艾玛几个疯子头顶高高的绿帽子,令人惊恐地伸出墨绿的舌头,恶作剧地向行人赠送三叶苜蓿。其他同学则疯狂地站在自行车、滑板车上,表演着杂技演员才敢舒展的高难度动作。约翰轻声告诉静姝,那是去年在爱尔兰恰逢圣帕特里克节日时,荷歌和艾玛这一群疯子留下的动人瞬间。

  舞会热浪迭起,伙计们一个个努力笑得前俯后仰。后来,大家都冲上舞台,扭着腰肢,随着光影的摇晃做出泥鳅、犀牛、妖姬的造型。笑靥张扬,芳香萦绕,每个人都在极致的欢乐中成为最真实的自己。

  约翰趁静姝不注意,顽皮地扯过一顶墨西哥人的宽沿草帽罩在她头上。静姝则嫣然一笑,两人便躲在缀满红羽毛的宽边帽里,随着光影热烈起舞,眼眸蓄满默契的星光。

  那一晚,约翰身上特有的马鞭草清香层层围裹着静姝。这种圣洁神奇的气味让静姝全然忘了孤独,忘了身在异乡。她爱上了万里之外的时空,爱上了这群相亲相爱的伙计们。她有点沉醉,醉在约翰磁石般吸附的目光里。

  舞会快结束时,女同学们都围了过来,紧紧簇拥着这位东方姐妹,贴着她的脸颊亲热着,一个爱的海洋汹涌而来,让她淹没在满怀的幸福中。

  女人间的情绪和敌意总是在某一氛围或某一细节的触动下迅速发酵,感性的情绪会引发后来许多事件的不可收拾。或许,金苹果引发的特洛伊战争,也源于女人间微妙情绪的波动吧。

  这些天约翰对静姝额外的关爱有加,已让路易莲浑身蚂蚁,躁动不安。而此时,光影颤动中眉来眼去的那两个人,幸福的热闹一刹那涌向那两个人,全然和自己无关。她抑制不了情绪,压抑不了内心潜藏已久的孤独感。那种孤独感,只有在情绪的激荡宣泄中,才能点点滴滴被释放。

  三米外的她身子有些战栗,眼睛直直地盯着静姝的颦笑,光和影投影在她的东方眉眼间。当约翰的眼眸再一次脉脉含情望着那双东方细腻的洛神之眼时,当他的手臂趁机环着静姝的肩膀时,她眼里一丝丝的绿光幻成了墨绿。她无比酸涩地追随着约翰,带着浑身上下的焦躁。当红羽毛的宽沿大帽遮盖了约翰的双眼、只见四条腿灵动欢舞时,她喉管里的烈焰燃烧了起来。

  晚会结束后,伙计们逐一道别,消失在卑尔根空寂无边的夜色中。

  约翰伫立在校门外的土坡上,静静等候着。

  不一会,静姝心有灵犀地出现了。正心跳如兔想一路同行,路易莲忽然像外星人一样出现在背后。她在漆黑的山坡上夸张地尖叫,自说自话地加入了同行的队伍。

  静姝和约翰沉默了。

  夜空中弥漫着单一而纯粹的宁静,林间偶尔传来披肩鸡的振翅声和田鼠的“噗噗”声。

  路易莲尽情地在夜的舞台上舞动手臂,说着她自认为可以笑疼肚子的冷笑话。约翰和静姝微笑着不说话,僻静的夜色里她清利高亢的声音飘来拂去。

  总算到了Aire house 宿舍楼了,约翰的眼睛夜色中如鱼鳞般光影张翕。他凝视了静姝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然而路易莲的黑眼珠子像鱼一样要鼓出来了,他咽下了要说的话,静静望着静姝。静姝也静静地望着他。

  路易莲忽然打破了寂静,她转身吩咐静姝说:“你先上楼,我找约翰有点事!”

  静姝愣了一下,还是礼貌地点点头,静静地看了一眼约翰。她没说什么,径直朝前走着。

  上了台阶,经过走道,一头扎进了画满鬼头文化的电梯里。昏暗的走廊灯光里,似乎有无数的鹰隼和舌头藏匿其间,试图吞噬些什么。

  回房后,她想先洗澡,再把衣服晾在暖气片上。然而,心里却有点说不出的慌,身子一动不动黏在床头。

  她有点焦躁地拿起红色表带的手表,捂在胸前数着分秒。秒钟足足绕了五个大圈,路易莲才回来。

  她粗鲁地撞开门,用脚又重重地踢上了。接着,她捧着洗漱用品像日本鬼子一样“腾腾腾”去了洗手间,“哗啦啦”打开了如注的水龙头。不时地,沐浴声中混杂着洗漱品落地和马桶盖剧烈甩击的声音。

  好不容易洗完了,她从浴室里走回自己的房间,又用脚甩上了卧室门,然后打开Skype和男朋友“叽里咕噜”说着话。说着说着,似乎开吵了。她大吼着,不一会Skype里的声音就没有了。只见她出了门,重重地打开了冰箱,捧着一堆黑啤出去了。

  当路易莲身体上特有的肉包子味再次袭来,已是凌晨三点。顽固的时差骚扰着静姝,使她在路易莲进门那一瞬清醒了。隐约间,听见她房里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一串串的西班牙语夹杂着暧昧的笑闹声,笑着笑着,说话声没有了,只听见了木床铿锵有力的“咯吱”声。

  那天凌晨,静姝意外地收到了凯特发给她的邮件。

  凯特在邮件中告诉她,从那一天偶遇后,她就渴望着能再见静姝这位东方女神。她问,复活节有八天假期,静姝可否可和她一起咖啡?或者一起在一望无际的森林里看风景?

  她还说,她很喜欢中国,迫切地想学汉语。她向往着有一天,能握着静姝的手,一笔一划学写中国字。

  邮件很是热情,带着些许奶油的甜腻。

  静姝犹豫了许久,是否该回一封信?最后,她还是决定不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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