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西班牙女孩路易莲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

　　第二天刚从鸟儿婉转的草地上跑步归来，便发现宿舍门 已开了一条缝。一股狐臭般熏人的气味从门缝里漏出来，和 走廊原本散发的原木清香形成强烈反差。

　　猝不防闻到这种怪异的气味，静姝有点难受。她停下了 脚步，粗粗地喘了几口气。定定神之后，才艰难地适应了 一些。

　　“你好！我是新来的，叫路易莲,你呢?”

　　正探头寻找气味 的源头，一个二十来岁、披着黝黑长卷发的女子站在面前。她 气场十足，眨巴着黑眼睛，眼眶里全是黝黑的绒毛。

　　“欢迎欢迎！我叫静姝，从中国来的!”静姝绽放了笑容, 友好地拥抱着这个女孩。

　　拥抱间，对方热乎乎的身体上似乎又渗出了独特的气味。

　　“来来来，你和我的男朋友说点什么吧! ”还没定神，带着浓重南欧口音的路易莲把静姝拉进了自己房间里，麻利地打开了 Skype。她指着屏幕上的一张照片说:“这是我的男朋 友，他是巴塞罗那一个足球俱乐部老板的儿子。”

　　静姝饶有兴趣地听着，赞美着。

　　“他的家族很有钱，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已经订婚了。”路 易莲性情很是直率热烈。

　　这时，镜头里出现了一张脸，那是斗牛士常有的棱角分明 的脸。那，就是路易莲的男朋友……菲利普。

　　第一次见到神秘的东方女人，菲利普兴奋得手舞足蹈。

　　他 在电脑那头大声地喊着“Hello”。接着，便“叽里咕噜”说个不 停。他挥着手臂一半西班牙语一半英语地言说，好像也是在告诉静姝,路易莲是他的未婚妻，他们明年就要结婚了 !

　　然而，菲利普的口音实在太浓郁，他嘴里吞吞吐吐挤出来 的英文，静姝只能艰涩理解。而对他脱口而出的西班牙语，只 好憨厚而礼貌地傻笑着。

　　斗牛士沟壑分明的脸庞在镜头前摇晃了十分钟。终于, 他说完了。静姝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回到了自己房间。闺 蜜叮嘱自己带来的电饭锅放在桌上，她撕开刚从超市里买回 的泰国香米，准备煮一点米饭给自己的胃以熟悉的温暖。

　　没想到，路易莲又追着她进了卧室。她犀利的眼眸来回 扫视着眼前十平米的狭小空间，扫射着四堵白墙和每个角落。

　　“哦，太棒了！你的墙上怎么会有镜子？我怎么没有?” 她有点惊讶地跳起来。

　　“是吗？你没有吗?”静姝也很是奇怪。

　　路易莲点点头，说她确实没有。

　　静姝搅拌着细长的米粒，随口说:“其实，我不喜欢卧室里有镜子，尤其照着我的床的镜子。”

　　“为什么? ”路易莲睁大着毛绒绒的双眼。

　　“也许是因为迷信，中国的传统说法。小时候，我奶奶就 告诉我，镜子照多了，人就会走魂魄，尤其是床上的镜子。”

　　见路易莲没太明白，她笑笑说:“你记得吗？在西方的童 话故事里，镜子都是神奇的，有魔力的。我们中国人也这么 认为。”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这面镜子？那你可以给我吗?”路 易莲兴奋地问。

　　静姝没想到路易莲这么直率。她来不及思考有镜子没镜子的利弊，便点点头答应了她。

　　路易莲欢快地打了个响指，大声尖叫着。当即，她就用西 班牙语打了个电话,吩咐别人什么事情。打完后，她告诉静 姝，一个西班牙的男孩子马上过来，帮她把镜子拆走！

　　路易莲掩耳不及迅雷的主动让静姝惊呆了 。看来世界林子那么大，真是什么鸟都有。她笑了笑，望着路易莲的后背。 她正像一位威风凛凛的公主，指挥着西班牙小男生把镜子从 墙上拆下来。

　　大约折腾了半小时，镜子才终于撬下来，房间里灰尘漫 天。两人一前一后，抬着明晃晃的镜子出去了。

　　静姝想起了什么。她快速地打开了箱子，找出一捆苏绣 丝巾和京剧脸谱竹筷来到路易莲房间。这是出发前,她从熙 熙攘攘的豫园小店淘回的。

　　“这是中国的礼物，这个是京剧脸谱，这个是筷子，你们各 选一套吧。 ”静姝说着，配合着各种手势来解释这两样小礼物。 俩人终于似懂非懂了。

　　“给我们的？真的吗？太好了!”路易莲高兴得像个孩 子,连声说着谢谢，西班牙男孩也是。他们细致地翻开京剧脸 谱，选了一个黑脸和红脸。

　　“这是什么意思？这些造型各异的脸谱各有什么不同?”

　　她很是好奇。

　　静姝想了想说:“这是中国传统戏曲的表现手法。在舞台 上活跃着不同性格的人,为了区分人物的性格特点和观众的 好恶，在化妆时就分别给他们抹上不同的油彩。”

　　“那分别代表什么呢? ”路易莲还是很有兴趣。

　　“比如，红脸代表忠诚耿直，黑脸代表豪爽粗暴，紫色表 示老实忠厚，黄色表示凶狠勇猛……”戏剧专业的静姝一口气说出了种种不同。

　　“哇，太神奇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想去中国看戏，看各 种颜色的主角打打闹闹! ”路易莲和西班牙男孩捧着二十元人 民币的丝巾和筷子，如获至宝地欣赏着每一个细节，圆睁眼睛 赞美着。

　　接着，路易莲奔回了自己的房间，翻了半天，又过来了。

　　“这个给你。”她手里拿着个奇特造型的铁家伙。

　　“这是什么？ ”静姝问。

　　“这是螺丝刀。西班牙人喜欢吃罐头，这是我们常用的开罐头的螺丝刀。”

　　静姝笑了。她说:“我不吃罐头，不用这玩意。要不，送给这位西班牙男孩? ”说着，她把螺丝刀塞进了憨笑着的男孩手里。

　　没想到，路易莲一把从男孩手里把螺丝刀抓回来，硬是要塞进静姝的手心里。静姝只好收下了。

　　这时，路易莲又想起了什么：“你有中国的钱币吗？你给我一元，我给你一欧!”

　　静姝乐了，从钱包里拿出两个澄亮的一元钢镚，给了路易莲。

　　路易莲递过一欧，静姝推开了。

　　她也不坚持，马上又收回到自己的口袋。

　　初次见面，路易莲便像牛皮糖一样黏上了静姝。她想到 什么，就直接向静姝提要求。中华文明中成长的静姝，总是乐 呵地一概答应。听说静姝要去移民局办落地手续，她就扭着 身体，嚷嚷着说要和静姝一起去，于是二人一同前往。

　　好不容易到了移民局，排在阿拉伯人、非洲人和土耳其人 身后等候了二十多分钟。静姝终于办好了居留手续，护照上黏贴了挪威移民局的墨绿花纸片。这时，肃静的大厅里又传来路易莲的尖叫。

　　原来，粗心的路易莲空手而返，她忘了带租房合同和邀请函！

　　从移民局往回走，路易莲情绪有点低落。本想沿湖找家店铺买几件衣服，稀释一下情绪，却发现市中心没什么可逛的 地方。

　　返回的一路上,她踢着弹格路上洁净的小石子,不停抱怨着卑尔根怎么是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乡村，天天阴雨绵绵! 这里居然还号称什么挪威第二大城市，连个像样的酒吧和商 场都没有！

　　静姝偷偷地笑了。习惯南欧欢歌劲舞的路易莲刚来就抱怨这里的质朴生活了，而这些恬静简洁对静姝来说，是多么美 好与珍贵。奔跑在挪威宁馨的草地上，宛若回到了童年时代, 回到了奶奶家野菊盛开的原野里。在这颗珍珠般的小城里, 她忘了创客空间，忘了此起彼伏的工作电话和微信朋友圈，忘 了亲戚时常欲言又止问及的为啥不生孩子的烦心事。

　　为了安慰落寞的路易莲，静姝提议晚上两人搭伙吃饭。 好多天没机会施展厨艺的她从超市买回了小葱、鸡蛋和肉片, 用偷偷入境的老干妈豆豉为佐料，炒出了香喷喷的辣椒小炒肉和香葱炒鸡蛋。

　　美味还没出锅，路易莲便忍不住叉了一块，塞进馋意欲滴 的红唇里。这一吃，就一发不可收拾爱上了中国美食。

　　那一晩，她也“咕嘟咕嘟”搅了几个鸡蛋,调了牛奶和土 豆、洋葱，煎了个唯一会做的西班牙烙饼。

　　静姝也爱不释手地吃着,连连赞美她的厨艺。路易莲一 兴奋,拿出了家乡的烈酒和伊比利亚火腿,和静姝聊起了弗朗 明戈舞和西班牙斗牛士。

　　她说,她的家乡就是弗朗明戈舞的发源地塞维利亚，那是一座散发着性感和勇敢的城市,街头巷 尾流传着卡门、唐璜和堂吉诃德、哥伦布的故事。如果不是西班牙经济衰落，她的母亲失业了，她被那个并不可爱的未婚夫缠着,她是不会逃来卑尔根当交换生的。

　　路易莲确实是一个散发着性感与热力的西班牙女子。南 欧高原炽烈的阳光赋予了她热情似火的气质，她的身体里燃 烧着熊熊激情。

　　她每天几乎不用吃主食也不会做饭，日日流淌在她身体里的，便是那些火焰般的烈酒，不断点燃着她蛰伏的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