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冤家1

　　左丘煜？！

　　陈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左丘煜一身便装站在她面前，冲她点了下头，接着又看向邹凯礼貌地说：“刚才听到了您二位的谈话，看来您是陈顾问的老师，果然是名师出高徒。”

　　邹凯勉强扯了扯嘴角，纳闷地盯着左丘煜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是……演员？”邹凯不敢下结论，从话里能听出左丘煜似乎是警察，但从外表气质上看，左丘煜跟那些明星相比也不遑多让。

　　“我是东林刑警大队的法医主任，也是《秦凌传奇》这部戏的特约顾问。”左丘煜面带着浅浅的微笑，但眸子里却透出冷冽的光。

　　邹凯能感受到左丘煜的敌意，但他并不在乎，反而带着一丝不屑与嘲弄地点了点头说：“哦，闹半天是法医啊，所以，陈璐你现在是在公安局上班吗？做画像师？”他一边说一边再次将目光投向陈璐，角度刁钻地询问道。

　　陈璐深吸了一口气，忍耐着没出声。

　　左丘煜也没再说话，只是双眉微蹙地看着陈璐，像在等待着什么。

　　叶步宇一看气氛变得有些僵了，急忙打圆场说：“邹老师，是这样，陈璐现在是刑警队的顾问，前段时间帮忙破了一个大案子，靠的就是特效化妆，让一个被害人起死回生，吓得凶手……”

　　“我在殡仪馆上班，做入殓师！”陈璐突然间提高音量打断了叶步宇的话，并且不卑不亢地抬起头，双眼直视着邹凯。

　　旁边的左丘煜眸光一闪，似乎等的就是这个，随即也将视线移向了邹凯。

　　邹凯一愣，接着便惊奇、鄙夷地冲陈璐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点着头说：“入殓师？可以可以，能找到合适自己的工作就行了。不过，剧组化妆师的这个工作，可能就不太适合你了，毕竟，我们是要给活人化妆的，团队里有一个入殓师加入，恐怕不是……”

　　“您这是职业歧视吗？”陈璐不满地打断道。

　　“职业歧视？”邹凯完全不以为然，还是满脸傲慢地说：“我可没有歧视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入殓师本来就是给死人化妆的，我相信剧组里没有任何一名演员愿意让你来化妆吧？多不吉利啊。”

　　“不吉利？难道那些演尸体的群演，也会觉得不吉利吗？”陈璐立刻反击道：“电影里经常会有离死别，如果演员觉得这样不吉利，那为什么还要演？”

　　“呵呵！”邹凯不屑地嗤笑一声，继续傲慢地仰着脸说：“吉利与否，可不是你说了算，要看演员、剧组乐意不乐意。现在既然我是化妆团队的领队人，从我的立场看，我是不希望团队里有一名入殓师，感觉不舒服，而且你能做的其他人也能做，没什么不可代替性。”

　　“所以你想赶我走？”陈璐明显上头了，说话的语气也更冲了。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除非你能说出自己有什么过人之处，这样我才能考虑一下，也好让我去说服团队里的其他人。”

　　刚好这时从大厅里侧走廊里面出来了几个人，被众人簇拥着的是一个身着古代战袍的将军，不过这位将军可谓是威风尽丧、狼狈不堪，他的盔甲歪歪扭扭的，脸上满是淤青和泥土，身上也有处处刀伤，或深或浅的血迹点缀在全身各处，就像在白色战袍上用血画出的一幅画。

　　“邹老师，您看这样行吗？按您要求做的。”其中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生态度恭敬地说。

　　邹凯回头看了看那位落难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又傲慢地瞄了一眼陈璐，那意思就像在说：看见没有？这才叫做化妆！

　　陈璐只在那将军身上扫了一眼，便望向邹凯说：“这个伤妆倒是很能彰显您的个人特色，按您的说法，就是死亡的美感吧？”

　　“没错！”邹凯得意地把头一扬，就像现场授课一样抬着手朝着那位将军示意说：“电影是一门艺术，化妆同样也是，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效果，还要传递一种概念，一种美，就像吴宇森老师的暴力美学一样，我所要创造的，就是死亡之美。”

　　“呵呵，那我倒想问问您，您见过多少死亡？见过多少尸体？”陈璐冷笑着问。

　　“创造未必要亲眼见到！”邹凯大声强调。

　　陈璐没有理会邹凯的发言，而是走到那位将军演员跟前，指了指胸前的一道刀伤说：“刀刃切割过的肌肉会明显外翻，不会像现在这样平整，而且伤口深度只需达到三公分，就会露出白色的骨碴。”她端详起另外一处伤妆，继续说：“他身上、脸上的伤口会让他肿得不成人形，他大腿的穿刺伤会伤及动脉，出血量会把整个下身完全染红。他会因为失血过多致使皮肤、嘴唇变得苍白，而且在经历过如此惨烈的搏杀之后，他的头发不会像现在这样齐齐整整。”说着，陈璐一把将演员头顶挽着的发髻打掉了，假发瞬间散开，披在了演员的脸上。

　　“你……”邹凯顿时瞪起了眼睛，指着陈璐喊：“你干什么？！”

　　陈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继续看着邹凯说：“我不懂你所谓的死亡之美，在我看来，死亡不存在任何美感，只有断裂的肌肉纤维和腐烂的软体组织，以及在细菌真菌分泌的酶的作用下，尸体腐烂散发的恶臭。我不知道这部戏打算如何展现一场战场，如果导演想让战争看起来更真实、更残酷，那只靠所谓的死亡美学不过就是一群孩子打架擦破了皮而已。我承认，我的想象力不丰富，也缺乏创造力，但我已经成千上万次的见过真正的死亡。艺术源于生活，而不是凭空想象，我想，老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道理吧？”

　　邹凯被怼得直咽唾沫，两只眼睛睁得老大，不停地乱眨，显然是搜肠刮肚地想要找出反击的方法。

　　而在这时候，突然从旁边传来了一阵鼓掌的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望向掌声传来的方向，就见一个留着长发的男人，脸上挂着傲慢的微笑朝他们走了过来。

　　他约莫三十来岁，身着合体修身的西装，西装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长而纤细的脖颈和优美的锁骨，一条淡金项链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而更抢眼的是他右手食指上戴着一颗明艳闪耀的黄钻石，不知是不是错觉，这闪亮的光就好像随着他那斜翘的嘴角扬便了周身，自带光效。

　　叶步宇一见到长发男子，顿时松了一口气，赶忙迎了过去。

　　“你这来的正是时候。”叶步宇走到长发男跟前，没大没小地伸胳膊一勾对方的肩膀，然后拉着他走到陈璐面前继续介绍说：“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姚坤，姚总，是这部戏的投资人，也是我的铁哥们。这位，就是我总跟你提的陈璐。”

　　姚坤理了下挡住了半边眼的长发，望着陈璐投去礼貌的微笑，一边伸出右手一边语调柔和地说：“终于见面了，一直在听步宇夸你，我还想会不会言过其实。刚才一听你的分析，呵呵，步宇果然说得不准，连你一半的实力都没说出来。”

　　“哈哈，您太客气了。”陈璐笑着谦虚一句，赶忙伸手轻轻握了下，便很快分开了。

　　邹凯一见姚坤来了，顿时收起了那股不可一世的傲慢劲，嘴角向上翘着，颧骨油亮，笑容可掬，连背都稍稍弯了一些，刚刚还绕在周身的艺术家气质早已荡然无存，反而多了几分铜臭味的谄媚。

　　“诶呦，姚总来了，怎么，您跟步宇是……”邹凯意外又紧张地问道。

　　“我俩一块打篮球认识的，你们拍戏不忙的时候也可以一块来玩玩。”姚坤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投篮的动作。

　　“好好好，一定一定。”邹凯急忙点头答应，也不再提陈璐的事了。

　　他是不提了，但姚坤对陈璐本人还是挺感兴趣的，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陈璐，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刚刚陈璐老师提到的伤妆的问题，确实很值得探讨。”姚坤举起食指晃了晃，那颗明亮的黄钻立刻在空中画出了一道光弧，“原本我的打算是想让导演把战争场面拍出《神话》、《英雄》那种唯美的感觉。但就像你所说，这个妆还缺乏点真实感，无法体现战争的惨烈与残酷，不够震撼，确实需要调整一下。邹老师，你觉得呢？”

　　邹凯很善于辨别风向地点头附和说：“确实，如果战争的部分是要表现古代战场残酷血腥的一面，那这个妆容是有些欠缺的，姚总您找的点很准，不愧是内行中的内行，回头我会开个团队会，再和导演协商一些，重新规划一下后面的化妆方案。”

　　姚坤听后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又冲陈璐微笑示意说：“陈璐老师舟车劳顿了，就先休息休息，也不用忙着工作，有什么需要的只管跟酒店的工作人员提，这里我都包了，觉得房间不舒服随时可以换，一句话的事儿。”

　　“好的，多谢姚总。”陈璐客套道。

　　“不用这么客气，跟步宇一样，叫我坤子就行了。”姚坤笑着摆了摆手，随后又朝其他人点头示意了下，就招呼上叶步宇，两个人一块走出了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