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转眼两天过去了。

　　这天下午，学校通知，次日下午十四时二十八分，秀川县委县政府要在秀川县城遗址举行全县哀悼仪式，据说那一刻，全国将为汶川地震死难者下降国旗致哀！

　　次日下午十四时二十八分，周汉芳和中学所有活着的老师同学一道来到县委县政府指定的地点，悼念死难者。现场安装了广播，正好这天电线接通了。首都北京，中央领导全体参加哀悼活动。

　　全国哀悼大会召开。首先是中央领导讲话。完毕，哀悼活动开始。县委副书记兼县长靳凯代表县委县政府致辞。才知道，县委原书记在地震中走了。上级指定靳凯临时代理书记。靳凯在致辞中悲痛地念道：“秀川，这座从北周武帝天和元年建立至今已一千四百多年的古城，从此消失了！”

　　才听说，上级有关部门正在协商说秀川原址已经不适应建县城，新秀川县城选址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当靳县长致辞一完，全场爆发起一阵雷电暴雨似的悲恸地大哭声。

　　哀悼大会开过，谷校长和潘天勤主任又将秀川中学师生领到原秀川中学遗址前，肃立默哀。

　　全体默哀三分钟。谷校长首先举起了右手，对大家说，“颂母校！”

　　母校的训词据说是秀川中学前一位七十岁的老校友写的。

　　因为学校号召背诵，所以都能背。

　　于是，谷校长一声令下，大家不约而同地诵念起来：

　　《颂母校》：

　　观我母校岿然立下龙门山下，状如温柔慈母。普施教育，培养

　　人才无数，泽惠被及中华。祝您与日月齐驱，山水共贺！人类之光

　　之福！同学们，今聚集，齐颂善美恩育；美哉之光，社会之福。众

　　少年自千里云程同沐恩波，学问共切磋，品格相观摩；诸多师长热

　　心教授，学复渊博。努力奋斗，勿让光阴空蹉跎！

　　毕。谷校长带领全体师生为死难者再次默哀三分钟，然后三鞠躬。

　　吃过晚饭，周汉芳同蔡怀秀、金玉喜、安梅等人情不自禁地走到县城的废墟前，却发现整个县城的废墟被一片明烛包围。到处是人。明烛照耀着他们悲痛的脸庞。仔细看，明烛竟然是组成的字，仔细辨认，才认出是：公元515——2008。显然这是纪念秀川县城开埠至今的历史。再走到他们中学的废墟前时，有一幕惊人的景象出现在面前，这儿同样被明烛包围，其中也组成了几个数字即：512+515。512代表五一二地震，515则代表失去的五百一五名师生。白天，谷校长就在哀悼会上悲痛地说，“具有一百二十年历史的秀川中学老校园址从此消失了。”在现场，他们再次看到谷校长和潘主任等人，率领着一帮学生，在学校的废墟前慢慢地走着，祈祷着，尤其是潘主任，他的目光充满着不舍和悲恸，因为至今，他的爱妻刘川梅还没被找到，即使尸体都没找到。

　　在废墟四周行走了一阵，天空忽然下起了滂沱大雨。行走在废墟四周的人们一个都没走。滂沱大雨很快积成细流，清洗着废墟周围的路面。有人惊喊，“有血，有血流出来！”不用看，一定从废墟底下流出来的，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师生身上的而已！

　　第二天看到绵阳和四川的报纸，记者将头晚突然倾泻的滂沱大雨，称作“上帝的眼泪！”

　　大雨将废墟四周的明烛浇灭了。

　　到处都是人，但因为一无月光，二无电灯，走在路上，就感到整个秀川县城，就是一座死城！

　　很快传来消息，说整个秀川原县城要封城了！大家便想，一旦封城，那等于埋在废墟下面的老师或同学，就将再也没法挖出来了，哪怕只是他们的尸体！

　　决定封城是第二天十四时二十八分。于是大家决定，次日下午即十四时二十八分再往中学的废墟走一趟，看看能发现什么奇迹。

　　班上出来了三十二位同学，除几个做手术的同学，还在医院治疗，其他的都回到了学校。学校让大家相互告知，最近要复课。尤其是作为高考毕业班的高三年级的三个班。

　　次日中午，周汉芳等早早从学校用膳处取了饭菜吃，就朝中学废墟走。好像是无声的约定，竟遇到二百多名师生，都是往学校的。

　　很快来到中学的废墟前。废墟四处开始出现武警部队战士站岗，有两个战士上前问他们，“你们去哪？”

　　纪学峰说，“马上封城了，我们想再看一眼母校！”

　　好像被纪学峰的话所打动，战士点点头，放他们过去了。

　　至今，包括川梅老师在内，还有四位老师没找出来，人们的愿望是，哪怕遗体，也从废墟底下找出来，然后一起火化安葬了，可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都没有实现。于是，大家的心情特别沉重！

　　这时，潘天勤主任拉着他十一岁的儿子潘小阳一起来到。

　　可能他的心情同大家一样，也想最后看一眼这片即将永远封存的废墟！

　　这时，包括纪学峰周汉芳等在内的几十名学生，不约而同地朝着废墟方向大声呼喊：“川梅老师，您安息吧，高三一班的同学，永远不会忘记您的！”

　　喊完，大家听到身后传来潘天勤主任的嚎啕哭声。

　　.......

　　当天下午，潘天勤来到帐篷宣布，“同学们，学校决定，明天复课。大家相互转告，让暂时离开或回家的同学，尽快赶到学校来。”

　　周汉芳问了声，“是全体，还是我们毕业班的？”

　　潘天勤说，“全校复课。”

　　之前，倒听说秀川往安县的路上即安溪村一带搭建了几十个帐篷作为临时学校。从绵阳和成都等地火速支援一千多套桌椅板凳。于是，大家吃过中饭，开始往离秀川老县城约三公里的“临时学校”转移。

　　来到“临时学校”的时候，看到靳县长等领导刚视察完，乘车离去。

　　师资一时不够，潘天勤竟成为高三一班的代理班主任，替代了他的妻子刘川梅的职责。

　　第一天复课。没安排具体课程，而是由潘主任向大家讲述大地震以来的情况。接着，潘主任让大家投票选班干部，因为班长陈鹏右腿被锯，一时来不了，而杨曦、华瑶已经走了。经过大家提议，通过了原纪律安全委员纪学峰代理班长，周汉芳替补杨曦为学习委员，厉小丽替补华瑶为文娱委员。

　　复课了，大家的心却无法安宁。如第一天第一节课的时候，附近村子一放牛娃路过学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朝他们帐篷顶上扔了两块土块，大家以为是地震，立即一拥而出。还有，班上本来有五十六名同学，可是，现在只剩下二十八名。当然，陈鹏罗蜀生唐蓉蓉王木香可能都回来，但是即使他们来，也不过三十二人。过去满满的教室，如今空落落，就让大家的心情受挫！

　　替补谢老师的语文老师方兰，是女的，约四十多岁，看去比川梅老师大。上第一节课时向同学们袒露了自已悲痛的心情。但希望大家收复心情，回到课堂课本上。因为他们这三个班都是毕业而且高考毕业班。

　　老实说，完全收复被大地震刺激过的心情，那是不可能的。尽管他们的校区远离了秀川老县城。汉语说，触景生情，教室内五十六个座位忽然空缺了二十多个，仅就这一点，就让人无法平静。

　　数学课是潘天勤主任亲自替代。大家习惯了川梅老师那深入浅出的讲授，不想，潘天勤主任也能做到，他甚至比川梅老师讲授得更为仔细和明白。这让大家对潘主任刮目相看。

　　这天中午下课，同学张贵阳忽然从门口跑进来说，“喂，校长室正在转播中央电视台的抗震救灾募捐大会现场录像，好多人去看了。”

　　大家一听，蜂拥而去。

　　校长临时办公室，也是学校临时会议室，里头果真安放了一台电视机，此时电视机正转播央视直播过的大会实况。大家马上围上去。还好，录像刚开始。大家从头看到尾，看到各大企业纷纷为汶川地震灾区捐款，大家的心弦再次被拨动。就那一场晚会，主持人宣布，收到全国各企事业个人捐款五百多个亿！其中好多企业都是个捐一个亿或几千万的。当然这些企业都是知名企业，其中不少企业的产品曾在央视和各省电视台做广告。

　　复课后的第二天。学校接到通知，次日下午全体师生参加中央电视台心连心慰问团赴地震灾区慰问演出的义演现场。还说会有一大批国内外和港澳台影视歌体育界大明星登台演出。让死寂许久的教室得到了一丝释放的空气。慰问现场设在秀川老县城往东半华里的一块空地上。舞台显然临时搭建的。这天吃过中饭，大家就被县政府派来的公共汽车接走了。节目开始是大地震发生的时间，十四时二十八分。这天，大家看到央视主持人周涛和香港大明星刘德华以及国家乒乓球冠军邓亚萍等一大批明星。当天的慰问演出也穿插了募捐的环节。当天得到各地企业和个人募捐达二百多个亿。这些活动，给大家一个最直接的感受就是，生活在中国真幸福，能“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这天上完课，潘天勤忽然来到教室，说，“明天停课半天。全体到中学死难师生陵园，为全体死难师生默哀送行。”

　　陵园选择在秀川的北段山。这儿正俯瞰着被封的秀川老县城。

　　大家坐着学校安排的车，再次绕过秀川被封的老县城遗址，一路向西。

　　车子停在西北山脚下。大家下车，依次上山。

　　四百四十三个逝者墓地灵位，包括被找出火化，和没找出的，均每人一穴，墓碑上分别刻着他们的名字，附着照片。在高三一班墓地，他们看到班上二十三名同学的名字和照片。本来二十四人，因为朱广志被他父亲接走了。

　　看到一个个熟悉的同学和老师的名字，大家的泪水就没断过。

　　在班上二十三名逝去师生墓前，大家一齐跪下，磕了三个头，起来后，又分别鞠了三个躬，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知道大家的心情不能平静，老师干脆将下午的课安排为自习时间。

　　自习时，纪学峰忽然提议，说，“哎，这个周末，我们上广志家去一趟吧？”

　　大家在短短迟疑之后，都一致同意了。

　　周末。以纪学峰周汉芳为首，全班二十八名同学自带矿泉水方便面或面包一起朝朱广志家所在的朱家坪进发。到处在修路。到王坑乡不通车，约二十华里。但是山路二十华里，比平坦公路肯定难度要大。但是大家顾不得那么多，还是去了。大家一路步行，经过三个小时快步行进，终于看到朱家坪村第一村民小组所在的老朱坑。老朱坑只有十户人家。均为亲戚。朱广志的父亲不在家，据说出外打工去了，他母亲临时从外地赶回来。留在家里照顾一段。家里还有朱广志的爷爷奶奶。据朱广志母亲说，朱父将儿子遗体背回家后就离开了家了。儿子的遗体就安葬在屋后一块竹林里。这天，朱广志的母亲领着他们来到朱广志坟地。坟地掩埋在竹丛中。看去就是一个土冢。前头立一块水泥碑，上用红漆写：吾儿朱广志之墓。碑前还插着几支残灭的香火。倒有几个小碗盏摆在碑前，里头还有一些剩饭。显然是祭供品。

　　大家没有说话，一一走上前，分别给朱广志磕头，鞠躬，然后静静地呆了一会。

　　朱母要留大家吃饭。大家说带了干粮。朱母过意不去，从房里挖了一袋炒熟的黄豆给他们说带路上吃。大家推搡了几下，还是接受了。

　　回走，李渡讲了一个关于朱广志的故事。说，“之前广志爸常上县城送药材。一次广志正在打篮球，我告诉他，他爸来了。他马上同我去，见他爸肩挑一副箩筐，箩筐上还挂着不少板蓝根的叶子。他说给广志送伙食费。结果递给广志的钱全是一毛两毛五毛一块的，最后才掏出一张十元的。”厉小丽说，“不可能，除非要饭呢。”李渡说，“听广志说，他爸真要过饭。不过在广东。”厉小丽说，“更不可能。广东打工有工资呢。”李渡说，“那一年他爸的腿被跌断。躺床上半年没收入。”纪学峰说，“那还差不多。”

　　回到学校，听一位老师说，谢望东老师的妻儿从福建赶来了。原来谢望东老师的女儿在福建工作，半年前生了小孩，母亲便上那帮带。地震中大量的通讯设备被毁，直到前几天才联系上谷校长，得知谢老师走了。吃晚饭时，大家在食堂门口看到一中年女人和一位年近三十的少妇，在谷校长的陪同下走出校临时帐篷区。大家看到那中年女人和少妇边走边哭泣抹泪。不用说，这两位女的肯定就是谢望东老师的妻子和女儿。

　　转眼学校复课了一个月。其他人都到了，唯有陈鹏、罗蜀生、王木香和唐蓉蓉四人未到。

　　不知怎么，周汉芳近期尤其害怕听人提陈鹏，似乎一提到，内心就发憷。

　　那么英俊帅气的一个男生，转眼间变成了一个残疾人，那是何等不可思议啊！

　　又是绕不开的。之前最爱在她面前提陈鹏的是金玉喜。这人嘴巴就是多。她好像无视周汉芳的情感，只要一闲下，就说，“唉呀，我真盼望我们的班长早日回来啊！”说这话的时候，她还故意用眼睛乜周汉芳。

　　一天， 是厉小丽提议说，“同学们，我们看看班长和罗蜀生唐蓉蓉几个吧？”

　　那会是课间。立即得到全体同学的响应。

　　于是到了周五，厉小丽再次提起这事时，周汉芳却说，“成都就算了吧，绵阳倒是可以的。”大家自然知道陈鹏在成都。

　　安梅忽然盯着周汉芳说，“汉芳，你去过吗？”

　　周汉芳说，“我哪里去，我天天同大家一起。”

　　厉小丽说，“这样，成都不都去，选几个代表。反正一个意思。”

　　大家点头说好。

　　经过推选，最后选了周汉芳厉小丽金玉喜安梅四个人。

　　金玉喜说，“再选个男生吧，全是女生。”

　　因为纪学峰最近事多，老师总让他为学校做点工作。于是，刀一雄被推选。

　　周六早上，厉小丽坐一辆小轿车来到学校，车上还有一个司机，大家知道这是厉小丽通过其父亲找的免费车，于是一起上去，超载一个，周汉芳刀一雄金玉喜安梅四人挤后排，两个前凸，两个后缩，所以还不显得难受。但司机说“没得事。”

　　车子开得很快。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行驶，来到华西医院住院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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