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案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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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小说:命案 作者:万泽 更新时间:2019-08-27 10:57 字数:3037

  慧娘嘟嘟哝哝说:“哎,这事八字没一撇呢,或者说是放着的琴——还没有定弦定音,敢让你买啥?”

  孙楚丽不再答话,只是狠下心说,“娘,我一定挣上钱给你看!”孙楚丽说完话便跑进屋里给自己挑套衣服穿。孙楚丽的衣服没几件,上学穿的有,上台表演穿的时髦衣裤就没有了。

  孙楚丽找不到衣服,就到灶房找母亲慧娘发脾气。孙楚丽说家里再穷,再穷也得给姑娘买一套可以上身的衣服穿呀。孙楚丽是家里的独女儿,一向在做妈的面前骄横惯了。孙楚丽妈说:“你哪件衣服都比我的好,怎么不能穿?”孙楚丽刚过门的嫂子听说孙楚丽明天去表演,翻了柜子,把娘家陪送一条新裙子找出来,兴冲冲说没一条好看的裙子给孙楚丽用,说是她穿反正是小了,不如送给孙楚丽。嫂子的裙子是粉色的,虽然样式有些旧,但上面起着一些黄色的小碎花。领口尖尖着,背后还有两根带子系成蝴蝶样子。可孙楚丽穿上身后,美人配上好马,出水芙蓉一般清纯,显得年青、俏丽、耐看。

  第二天魏四一见孙楚丽如此青春,眼睛就发亮了,说:“好好好,会打扮最好了。”

  演唱会是在鸭皮村。因为山溪汇集形成细长长的湖,村后有湖水养鸭、养鱼而得名。城里人称:湖,山里人叫大水泡子。鸭皮村离花家堡子村有四十几里路。鸭皮村长给儿子办喜事,特地上矿山借了辆卡车来接魏四班。魏四在车上拿了唱单给孙楚丽看,问孙楚丽会唱哪些。孙楚丽看几眼,说差不多的都会。县中学门口有几家卖衣服的店铺,成天敞着喇叭放歌,县中学不是封闭式管理,想不会都不行。魏四说,那就点几首老百姓喜欢的情歌来唱。孙楚丽就点了“血染的风采”,点了“十五的月亮”,点了“跑马溜溜的山上”,点了“常回家看看”,最后还点了情歌“心雨”。孙楚丽说这些歌不新也不旧。魏四说,黄梅戏东北调的“夫妻双双把家还”必须唱,东北二人转“小拜年”必须唱。

  这二支歌唱也得唱,不唱也要唱,是必唱。是魏四的两条硬性规定,有卡死不能讲价钱的成份,其实魏四两条最高指示规定的歌,对孙楚丽来说己熟悉不过。孙楚丽点点头,瞪瞪眼,算是回答,心上却有了一双手捧酒壶——十拿九(酒)稳般底。虽然是业余组团,但胸有成竹的感觉就从她嘴角表现出来。吹唢呐、吹长笛的男孩叫吉山,负责配乐,他向孙楚丽笑笑,以示欢迎。吉山说,“正式演唱之前,还是试着合一下,免得到时候跟不上。”

  吉山就从身后抽出笛子,为孙楚丽伴奏,一曲下来,两人竟合上了。

  “你乐感很强,灵会。”他朝她笑了一下。她也朝他笑了一下。笑过会一对视,两个人的脸就都红了。她张了张嘴,想说句什么话,一时却又找不出来,便又紧张、又窘迫又着急的,出了一额头汗。他看出她的紧张、窘迫和着急,想安慰她一句什么,也没想出来,于是便比她更窘迫、更着急了。两个人到底还是一句话没说,又是相视一笑。

  最后还是吉山放下笛子,先说了话:“没想到,你的嗓音这样好!”

  孙楚丽红了脸道:“你的竹笛,吹得蛮不错嘛。”

  吉山说:“如果有机会,咱俩来一段二人转对唱。”

  孙楚丽大大方方说:“行啊。”

  一瞬间,孙楚丽陌生而又熟悉地审视对方。

  吉山热情说:“祝愿今天、今后合作愉快!”他居然还伸出了手,他已经习惯了用握手方式和女人打交道了。孙楚丽只好抬手与他握了一下。

  孙楚丽与吉山这对年青人,就在演出前认识了。

  村长家的房子是向阳的四合院砖房,院落宽敞明亮,种了树木、花草。孙楚丽曾走到近处去看正房,那是一座漂亮的三上三下的阁楼,外墙涂了乳白色的瓷砖,屋顶是暗红色的琉璃瓦。四合院砖房坐落在山坡上,望去比魏四家的房子格外气派。隔得老远,就抢人的眼睛。魏四说,村长就是村里的皇帝,是村里的市长、省长……所以建得比老百姓的住房高。魏四跑的村子多,他的话就是真理。但孙楚丽想:今后自己家盖房,就用白色的瓷砖罩面,看上去就庄重、干净。

  唱班的台子搭在村长家东屋的窗下。与大门稍稍错开。台子有两张大床那么大,一尺半高,上下十分方便。这是魏四亲自设计的。底下是木条钉的架子,上面铺着厚木板。由八块拼成,拼装拆卸都极其方便,搭台就唱,拆台就走。搭好的台子上还铺了红色青纶地毯。地毯很旧,不晓得是什么人淘汰赠给了魏四。魏四洗净了,在台上铺下这红色青纶地毯时小心翼翼,就好像把钱铺在了地上。音箱有两个,立在台前。正儿八经有麦克风,撑在中间,就像领导作报告,有模有样。台子搭好,电源接通,音乐响起,观众就像潮水一样围了上来。

  这一切,都令孙楚丽意外。

  孙楚丽今天穿了一双白色、八成新的高跟鞋,也是嫂子从柜子拿出送她的。孙楚丽把鞋底在稻草上使劲擦擦,鞋底上的泥巴掉下来。她迈腿踏上这红色青纶地毯,就像个子长高了,腿加长了,眼前的景色就一目了然。魏四一见乡长、村长一类当官的人,偶尔见到是村上长老、瞟亮的女人,腰自然弯下四十五度,您好!您好!挂在嘴边,不离牙齿。这让倔强的孙楚丽很看不上眼,孙楚丽对魏四像历史课本上讲的奴颜屈膝的讨厌,仿佛也因此而没有改变。孙楚丽冷嘲热讽,脑瓜子发热,对屁颠颠地四处忙活的魏四说,“想不到你人真不错,见啥人说啥话呀?”魏四说,“在这个方面我是班门弄斧——够你学上一阵子,你可是两个哑巴谈恋爱——没有话说,嗬嗬,不是吹牛,方圆几百里内,就我这个班子最豪华。事情就得这样做,请班子的人,讲的就是个排场。我这里就要他讲个够。这样他才开心,要不,哪个请你?是不是?”

  孙楚丽想,魏四人长得个矮,心眼就多,吃的黑芝麻——满腹的黑点子,他在社会上闯荡,就是有他的一套理论学说。

  人家办婚事,客来客往,魏四班就只管一曲接一曲地唱。喇叭放得响,扇子挥得艺术,腰扭得起劲,村头村尾都听得见。站近了还有些震耳欲聩。有人点歌,有人鼓掌祝贺,也有人献花,实在是很好玩。孙楚丽头一回上场,并没有紧张,反而觉得刺激,于是亢奋。一亢奋,就超常发挥。一个高个子男孩在台下带头鼓掌,第一个冲上来献上一束鲜花,并把一个红纸包硬塞进孙楚丽手中,孙楚丽到后台打开一看,竟是崭新人民币二十元一张,孙楚丽更高兴了,情绪一下子调动起来。

  孙楚丽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唱得这么好过。《猪八戒背媳妇》连唱带表演,一曲唱完,围观的人都使劲鼓掌。新娘还没有接来,客人们都在聊天说话,说得开心时,也乱七八糟地点歌献给某某某。献歌时把人名一点,就会有大笑冲天而起。村长因了这些笑声,开心得要死。没结账就先给每人塞了十块钱。魏四对孙楚丽说,这十块中有五块是她的,这是规矩。孙楚丽在乐曲中装没听见。

  村长家成了演出中心,魏四戏班高音喇叭原汁原味二人转一放,更热烈火爆。顽皮的儿童在台前台后,窜来窜去。村里男女老少、大叔大伯、姑娘小伙儿都放下手中的劳动,向村长家涌来。东北农村群众偏爱二人转,自有“宁舍一顿饭,不舍二人转”之说。让城里人很难相信,但却有其事,近乎传奇:此刻一位农村老大娘在屋里贴苞米面饼子,听说唱二人转魏四戏班的来了,急于去看,竟把饼子贴到了门框上。这也难怪过去出现:一位农村老大爷进城买收音机,售货员问买什么样的,他说哪个匣子(收音机)有二人转,俺就要哪个。一位老人临终,亲属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我就有一个心事,再听一出二人转,死了也瞑目嘛。在农村,今天村长家演二人转,几乎是家家锁头看家,人愈集愈多.孙楚丽唱得更实在、更卖劲啦!

  孙楚丽为增加看点,下了台迅速脱下裙子,把演员刘娜娜刚买的紧身花祆、牛仔裤借来穿上。衣服裤子是新的,有些瘦,孙楚丽一穿上,身体更加好。她再上台就走了几圈模特步,然后亮相,众人为她魔鬼身材一阵喝采。今天村长儿子的朋友不少。一伙人反反复复地相互点歌献花,狂喊乱叫。私下里说话打骂,把糖块纸、瓜子、花生皮丢得满地,闹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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