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至上被她吵醒,打开床头灯,看到夏跃然紧闭着眼,身体痉挛般抽搐着,泪流满面地惊叫。
她梦魇了。
“跃然,醒醒!”顾至上伸手轻拍她的脸,没用,只得咬牙用力拍下去,夏跃然这才被打醒了,茫然睁开眼,“至上,你打我干吗。”
顾至上梗着嗓子说:“你做恶梦了。”
夏跃然这才醒觉。“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事,睡吧。”顾至上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夏跃然贴着他的胸膛,不一会又睡熟了。
顾至上却睡不着了,在黑暗中睁着眼,怀里的女人发出熟睡的轻酣声,细微而安宁。
顾至上轻轻抚摸着她的背,很瘦,瘦到摸得出脊柱的骨节。
他清楚地记得夏跃然初出狱时那一身的淤伤,她在里面过得很不好。夏跃然这样子的女孩,丢进监狱,其实就是把羊丢进了狼群。
把夏跃然抱进怀里,他细细的摸索着她每一寸肌肤,不带一点旖念,夏跃然的手现在很粗糙,掌心的硬茧诉说着主人曾经的经历,这曾是一双可以握手术刀,柔软如绵的手。
顾至上的心,难过极了。
他有多爱这个女人,只有自己心里最清楚。这世上,最不愿意伤害的人就是她,偏偏就是自己伤她到最深。
顾至上闭上眼,热泪滚滚而下。
“夏跃然,对不起。”
夏跃然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背对着顾至上又睡着了。
夏跃然一觉醒来的时候,头一侧,顾至上已不在身边了,她奔出房间,在看到客厅书桌上还放着顾至上的电脑时,心头骤然一松。
抬头看了眼时钟,早上九点半了,顾至上应当上班去了。
顾至上没去上班,一大早,他到了公墓。
把母亲的墓仔仔细细清扫了一遍后,他点了支烟,坐在墓前。
母亲在墓碑上看着他温柔地笑,一如当年。
父亲的墓就在附近,顾至上没给他俩合葬。顾至上知道,母亲心里是不愿意与父亲葬在一起的。
和所有大家族的婚姻一样,父亲与母亲的婚事是家族利益驱使下的联姻。
结婚前,父亲在外面就有个女人,一个身份低微的舞女。
父亲很迷恋那个女人,坚决不肯与母亲结婚。因为那个女人怀孕了,即将临盆,父亲要与那个女人结婚。
顾晋城暴怒。
父亲迷恋的那个女人生产了,孩子平安,那女人却没能出手术室,产后血崩,那个孩子就是顾至棠。
虽然爷爷不承认,但是所有人都认为,他动了手脚。
父亲与母亲结婚了,却从此流连花丛,风流不羁。
母亲是个非常温柔大度的女人,对顾至棠视如已出,甚至,比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好。
小时候,顾至上有时候都会嫉妒。
父亲对顾至棠很好,对他却常常视而不见,顾至上为了博取父亲的关注,拼命读书,拼命努力,力求做到最好,然而,没有任何作用。
顾至上终于明白,不是他做得不够好,而是父亲眼里心里,根本没有他和母亲。
父母双全的顾至上,却从来只拥有母亲的爱。
可是,这份于他而言唯一而至珍的爱,却在一年前嘎然而止。
那是他接掌顾氏的第二年,在一次晨会时间,经警过来将他带走,罪名是行贿政府官员,不正当竞争。
有人匿名举报,证据是份录音。一份他与政府要员吃饭会面时的录音
顾至上是个做事滴水不漏的人,录音他也有,而且是未经剪辑的。
48小时后,自证清白的顾至上被放了出来。
没有重获自由的欢欣,顾至上的心情很糟糕。
那天的饭局,他连秘书胡畅都没有带,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夏跃然。
那份录音,除了夏跃然,没有其他人能够弄到。
顾至上回到家喝得伶仃大醉,母亲忧心忡忡地陪着他。醉到深处,他打电话给夏跃然,结果是夏思语接的电话,夏思语说,夏跃然与顾至棠在帝上。
帝上是顾氏娱乐旗下的夜总会。
他在被审讯,夏跃然与顾至棠在夜总会狂欢,顾至上随手抓了把桌上果盘里的水果刀红着眼便冲了出去。
母亲一看不对,追了出来。
后来的事,顾至上记不太清了,包括原本在他手上的刀,怎么会到了夏跃然手上,都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唯一清楚记得的是夏跃然拿着刀冲向他,母亲扑过来阻挡,夏跃然推了母亲一把。
他想冲过去扶母亲,结果,夏跃然手上的刀,戳入了他的胸膛,离心脏只有一厘之遥。
他在医院中醒来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便是,母亲死了。
医生说,母亲的后脑勺撞到了茶几,大理石茶几,没能救得过来。
法医证实了这个死亡原因。
是夏跃然推向母亲的那一把,把母亲推向了死亡。
顾至上几乎疯了。
夏跃然因为刺向顾至上的那一刀被羁押了,法庭为夏跃然指定了辩护律师。当夏跃然的辩护律师来找顾至上时,顾至上告诉他,坚决不做任何庭外调解,依法严惩行凶者。
宣判的那天,顾至上站在法庭上,冷眼看着那个惶恐不安的女人。法官宣读判决书的时候,夏跃然的眼全程都盯在他的脸上。
宣判结束后,夏跃然面如死灰,当场认罪,表示不上诉。
夏跃然如他所愿坐了牢,他却没有半分轻松。
一年里,他刻意回避有关夏跃然的一切,拼命地工作。
一年后,他把所有的公事都推掉去了上城女子监狱,只因为,那天夏跃然出狱。
“妈,我该怎么做?”顾至上望着墓碑上母亲的笑脸,痛苦万分。
无法原谅,他过不去心中这道坎。
却也不能再伤害,实在是伤了夏跃然,他的心更痛。
“最后一次。”他对着母亲呢喃:“帮她母亲换了肾,我就和她一刀两断。”
母亲向来宽宏大量,他放过夏跃然,母亲会体谅他的。
从墓地上回来,顾至上开车回了夏跃然那个小公寓,到了楼下时,下车点了支烟,靠在车身上抽了一口后,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拨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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