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柳晶莘篇-云开月明

　　柳晶莘连头发都在滴血——！

　　她扭头就喊：“小许！快打120！快！”

　　柳晶莘还在拒绝：“不···我会被人看到······”

　　澹影简直怒火攻心：“你死了当然谁都看不到！你真想就这么被他打死？你们还没离婚呢！你要是死了，你的钱你的公司你的房子都落到他的口袋了！”

　　柳晶莘咬紧牙根，苍白脸上燃起熊熊斗志：“绝不，他休想···澹律师，快取证，快拍照。”

　　澹影哪里还用她说，掏出手机咔咔咔的拍，又对着柳晶莘的正脸和全身各自来了一张，全身血红衣衫褴褛的柳晶莘坐在一片废墟里，看着相当有冲击性。

　　拍完照片澹影立刻报警。

　　柳晶莘喃喃自语：“这回我公司里的人都要知道了······”

　　她突然埋头，双手捂住脸，哭了起来。

　　澹影心里不是滋味，从刚才那些员工的反应来看，估计人家都清楚差不多怎么回事了，只是估计根本没想到陈天骄带人来是下这样的狠手，叹口气：“别想那么多了，我们先去医院。”

　　转头对小许说：“我来的时候看到你们公司有两个电梯 ，你去通知全公司，后门的电梯需要维修，十分危险，请大家务必不要乘坐。再分别打电话给120和110，请他们停车在后门。等会会有警察来，也让他们乘坐后门电梯上来，你是证人，留在这里好好配合警察，我送你柳姐去医院。”

　　然后脱下了自己的长风衣，把柳晶莘全身裹住，搀扶着她走出去坐电梯。这样就不会有人看到柳晶莘的惨状。虽然流言蜚语想必已经无可避免，但她仍然愿意尽力为柳晶莘避免更大的伤害。

　　柳晶莘泪盈双目：“谢谢你······”

　　澹影面色发青，咬牙：“我们应该让他为自己的暴行付出代价！”

　　120急救车停在偏僻的后门不远处，柳晶莘又全身蒙上了，窝在澹影怀里，不见丝毫脸容，上车的时候并没有被任何员工看到。

　　救护车里的医护人员一开始看到柳晶莘满脸是血也是明显的吓了一大跳，但是毫不多话的就开始立刻处理：“止血！先止血！”

　　澹影站在那里看在医护人员一下子把半躺在那里的柳晶莘围起来，没有什么她能做的事情，只能站在那里看着，才发现自己一手的冷汗——可能是她脸色看起来太差，一个医护人员经过时拍拍她的背，安慰道：“没事没事，伤者情况良好，你先坐下。”

　　到了医院，柳晶莘立刻被送到外科接受缝合手术，澹影被问是她什么人的时候，答了‘朋友’，被护士指路去办卡缴费，回来的时候柳晶莘还没出来，她攥紧缴费单子，看着忙忙碌碌的医生护士病人和家属，没有一个人是里面那个满头流血女人的家人，她的家人把她伤害到这个地步，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已经回去正常工作，或许正在享受热腾腾的午餐，或许还在啧啧得意的觉得自己成功教训了自己的妻子······还是夫妻吗？这还怎么做夫妻？

　　互相扶助！彼此敬爱！在对方受到危难时给予不求回报的帮助！这本来才是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情！可是他呢？他对自己的妻子下毒手！恨不得妻子颜面扫地再也抬不起头来！毫无基本仁义可言！

　　澹影默默对自己说，这场官司一定要赢，一定要。

　　柳晶莘手术结束醒来后，澹影建议她拍片子、做鉴定，已经受到了伤害，决不能白白受伤，这是充足的证据，要最大程度的发挥证据效力。

　　柳晶莘面色苍白点点头：“我听你的，澹律师，你说怎么做，我们就怎么做。”

　　经过一系列检查和鉴定，除了多处严重的外伤和软组织挫伤之外，柳晶莘头颅骨骨裂，颅内淤血，伴随着轻微脑震荡。

　　澹影回去之后就整理好了柳晶莘办公室内被破坏的现场照片和柳晶莘的各类伤害鉴定，快中午的时候接到助理小许的电话：“澹律师，您现在在律所吗？柳姐让我给你送些资料过来。”

　　小许送来的是一份监控视频。

　　“这是柳姐办公室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不过因为后来摄像头也被他们砸坏了，所以只拍到前半段。里面一共有两段视频，一段是今天的，还有一段是几年前的，前几年哪次也是陈天骄来砸东西，但是只砸了东西没打人，柳姐说交给您进行，澹律师知道怎么用，澹律师还有什么需要问的，都可以问我。”

　　澹影欣慰的笑了笑：“谢谢，这份视频非常有用，你打了110之后警察是怎么处理的？陈天骄被拘留了吗？”

　　小许的语气一下子激愤起来：“你知道吗澹律师，警察去找他的时候，他还在和女同事喝咖啡！警察还给他留面子，电话通知他出来接受问话！他居然还想着跑，被警察带到车上之后还在说什么他什么都没做——！监控视频警察也已经看过了，他抵赖不了！”

　　澹影低声说：“寻衅滋事，故意伤害！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呢，他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这已经是犯罪。”

　　小许真心拜托：“请澹律师一定帮帮柳姐，柳姐这么好的女人，不该被人这样欺负。”

　　“我当然会尽力而为，你今天也辛苦了，多照顾你老板。”

　　柳晶莘出院之后就加强了公司的保安，并且明确告诉公司保安不允许陈天骄出入，在公司附近布置了一间公寓，暂时就住在自己名下的小公寓里。

　　她告诉澹影：“陈天骄被警察带走不久，他妈就来我公司里哭天抢地的，挡着我员工的面跪下求我，要我救救她儿子，呵！她现在倒是知道她儿子干坏事了，当时她儿子打我的时候，她还在旁边叫好呢！”

　　丈夫殴打，婆婆叫好，这令人寒心震惊的事情，却的的确确是那监控录像中真实存在的景象。

　　澹影说：“他涉嫌婚内虐待，你有权利告他，除非你放弃，否则铁证如山，谁也救不了他。”

　　柳晶莘忽然沉默下去，说了句题外话：“当初结婚的时候，我真是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孩子也不是我不想生，那次意外流产之后就一直怀不上了···他总觉得我是故意的。”

　　澹影问：“你现在打算怎么做呢？”

　　柳晶莘感慨的叹了口气，说：“婚必须要离。我可以不告他虐待，但是他必须和我离婚。这也算是，我最后放他一马吧，以后大家就再也没关系了。”

　　澹影默了默，说道：“你很仁义，已经仁至义尽了。”

　　由于柳晶莘放弃起诉，陈天骄才得以从警察局释放出来。

　　到了离婚诉讼再次开庭那天，柳晶莘额头的伤痕还很明显，眼角淤青赫然。她戴上了墨镜和口罩，依旧穿着一身合体的黑色正装，踩着高跟鞋，走起路来风姿凛凛。

　　法院里，从警察局里出来之后的陈天骄脸色阴沉，蔫蔫的坐在被告席上，一看见柳晶莘就立刻眼冒凶光，咬牙切齿：“敢把我弄警察局里去······你等着瞧！”

　　柳晶莘十分厌恶他，头也不回道：“瞧什么瞧？今天之后我们就再也没关系了。别忘了，你能从警察局里出来，是我放过了你，是因为你妈答应了让你跟我离婚！”

　　陈天骄恶狠狠地：“那是我妈答应的！不是我！你那么想离婚，你怎么不告诉大家为什么呢？你戴着墨镜口罩干什么？你也知道丢人啊！”

　　柳晶莘怒极反笑：“丢人的是被抓进警察局的人！”

　　说完再也不搭理他，径直和澹影在原告席上坐好。

　　陈天骄还以为柳晶莘绝不会公开自己被家暴的事情，在澹影宣读完起诉书之后，他的代理律师仍旧坚持澹影所说的一切均不符合事实，缺少证据支持，坚称陈天骄从未殴打自己的妻子，反而对家庭爱护有加。

　　澹影面色淡定：“请求出示第一组证据。”

　　审判长：“允许。”

　　澹影拿出一组照片，照片上是一间犹如废墟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缩着一个满脸鲜血的女人，女人的脸是柳晶莘的脸。

　　陈天骄看到澹影手中照片内容，他的脸色猛地变了，惊慌失措的瞪向柳晶莘。

　　澹影将照片呈现给法官：“第一组证据是一组物证，一共十二张现场照片。这些照片的拍摄时间是2018年9月16日，那天，被告人陈天骄带着他的表兄弟，闯入我的当事人的公司，借助着自己的丈夫身份一路横行无阻，在原告的办公室内进行打砸破坏，并且对原告进行了暴力伤害，导致原告受到多处严重的外伤和软组织挫伤，头颅骨骨裂，颅内淤血，脑震荡。”

　　审判长：“被告及其代理人，对这组证据有什么意见吗？”

　　陈天骄的代理律师还没有意识到，当澹影拿出这组证据，就意味着柳晶莘已经彻底放开，决心要把所有真相吐露人前，他还在振振有词：“有意见！这组证据只能证明原告受到了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并不能证明这是我的当事人陈天骄造成的！”

　　而陈天骄已经面色难看，坐立难安。

　　澹影拿出第二组证据：“请求出示第二组证据。”

　　审判长：“允许。”

　　澹影拿出一个医院的资料袋，将里面的各种检查结果和医疗证明拿出来，一一呈现出来：“第二组证据是一组书证，包括2018年9月16日当天原告柳晶莘在医院的所有就诊证明，以及后续的检查结果。经过本市第一人民医院的检查结果证明，原告受到多处严重的外伤和软组织挫伤，头颅骨骨裂，颅内淤血，伴随有脑震荡。”

　　审判长继续问：“被告及其代理人，对这组证据有什么意见吗？”

　　没等自己的代理人说话，陈天骄已经愣愣的说：“没有。”

　　澹影继续道：“请求出示第三组证据，需要借助投影仪。”

　　审判长：“允许。”

　　澹影把U盘打开，点出视频内容，点击播放——

　　投影仪上顿时出现骇人一幕——只见两个男人牢牢抓着柳晶莘的胳膊不让她动，把她摁倒在地，而后一个男人骑在柳晶莘身上，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狠狠地、一下一下往地板上撞！画面中的柳晶莘痛苦的扭动挣扎着，发出呼喊都困难，当她被那男人翻过身来的时候，已经头破血流，几乎晕厥。

　　其中一个抓着柳晶莘胳膊的陌生男人忽然叫道：“唉！你看，那儿是不是有个摄像头！”

　　殴打柳晶莘的男人猛地扭过头来，阴森森的盯着摄像头！

　　男人的脸赫然就是陈天骄！

　　他从柳晶莘身上起开，举起椅子朝摄像头走来，不断逼近摄像头，画面中那阴森森的脸不断放大——越来越可怖——越来越扭曲——直到他举起椅子砸上来，只听‘砰’地一声巨响！画面黑了下去。

　　播放完毕。

　　法庭静默。

　　那‘砰’地一声仿佛是有形的，砸在每个人心上，无声巨响回荡在法庭内。

　　一片静默中，澹影开口：“第三组证据，是一组视听资料。来源是我的当事人办公室内安装的监控摄像头。9月16日那天在办公室内发生的事情被摄像头记录如下，足以证明原告柳晶莘受到的严重伤害确是被告所为！相信各位审判员已经一目了然。被告人及其代理律师的所有辩驳，都是在否认事实！”

　　审判长问：“被告及其代理人，对这组证据，有没有意见？”

　　被告代理律师终于意识到大势已去，低声说：“没有。”

　　澹影继续道：“这起暴力事件，在刑法上足以被定性为虐待罪，事实上被告人不久之前刚刚从警察局得以释放，原因是我的当事人柳晶莘怀抱着最后一点夫妻情分，愿意放弃起诉，宽容被告人对她做出的恶行。在婚姻已经破裂至此的情况下，我的当事人仍旧选择宽容态度，好聚好散，最大程度上展现了自己的仁义。而原告对自己的妻子，却不仅没有像一个丈夫该做的那样爱护扶助，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施加暴力，严重影响我的当事人正常生活！完全无法继续一起生活，恳请合议庭能够满足原告诉讼请求，判决离婚。房子车子的购置本来就都是由我的当事人主要出资，本代理人认为，这些财产不仅应当属于出钱的人，还应当属于忠于婚姻，忠于责任的人，而被告陈天骄未尽到婚姻责任，滥用暴力殴打妻子，对婚姻破裂要承担主要责任！不应当享有这些财产所有权。请求合议庭将上述财产判归原告柳晶莘所有。”

　　柳晶莘的鼻尖在这番话中慢慢红了起来，墨镜之下的眼角冒出泪来，情不自禁攥紧了澹影的手。

　　审判长问：“原告有什么要说的吗？”

　　柳晶莘深吸了口气：“有。”她不再犹豫，抬手取下墨镜和口罩，白皙的一张脸上青紫伤痕密布，看起来分外醒目可惜。

　　她仰头看着法官，诚恳道：“尊敬的审判长，审判员，结婚这几年，我的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一边要努力工作奉献社会，另一边，回到家里就要面对丈夫的不理解、不包容、野蛮、暴力、侮辱！我在政府的评选活动中被评为优秀女性，我一直都用好妻子、好儿媳、好老板、好公民的标准来要求自己，从来没有过任何对家庭不负责任的行为和想法！而我的丈夫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我使用暴力，严重干扰我的生活和工作，让我深陷在痛苦之中，每一天每一天都像是活在地狱里！我不要求他给我什么损害赔偿，但我请求让他净身出户！请求合议庭满足我的诉讼请求，依法判决离婚，并且将房子车子判给我。”

　　对面的被告席上，陈天骄一下子急了，拽着他代理律师的袖子：“不行，这不行，你快点说话啊！房子车子都没了我住什么用什么啊！”

　　代理律师忍无可忍的冷冷道：“对方没让你给她离婚损害赔偿已经是放你一马了！你之前怎么没跟我说那个视频的事情？我要是知道有这么个视频，我根本就没法给你辩驳什么！你到底怎么回事？明知道快要开庭了还弄出来这样的事？居然都不跟我说！你到底怎么搞的？”

　　陈天骄悻悻道：“我那不是想着要是能把钱要过来就不用麻烦你了吗？谁知道她装了监控摄像头啊，还真撕破脸啊······有那么严重吗？”

　　代理律师气极了，根本不想和他多说话了：“有没有那么严重，你等会听法官判决就知道了！”

　　书记员喊道：“肃静，请合议庭离席评议。”

　　三位法官离席之后，陈天骄开始勾着头想搭话：

　　“哎，你看，要不咱们就算了呢？夫妻间的事儿闹到法庭上来多丢人啊。”

　　柳晶莘和澹影都没搭理他。

　　陈天骄又冲澹影喊道：“就上次你跟我说的那条件，我答应了，怎么样？你们撤诉吧？”

　　澹影淡淡的笑了笑，这是眼看着自己马上怕是要净身出户了，赶忙想捞钱呢，之前得寸进尺贪婪无度，现在又想打完人还能拿笔钱，想的倒是真的挺美。还撤诉，都什么时候了，你说撤诉就撤诉？你当法院是你家开的呢？开什么玩笑？

　　陈天骄看对面两个人都不搭理他，顿时恼羞成怒，喝道：“喂！我跟你们说话呢！你聋了是不是？”

　　书记员抬头冲他喝道：“被告人，注意法庭纪律！不要大声喧哗！”

　　陈天骄的代理律师赶忙点点头，拽住了要起身的陈天骄，警告道：“就算合议庭离席评议去了，这也是法庭！我劝你别惹事！”

　　陈天骄还想再冲着澹影说些什么，合议庭法官们已经回来了。

　　最终判决如下：“经过合议庭一致评议，认为原告诉讼理由成立，其诉讼请求符合法律依据，依法予以准许，判决双方离婚。”

　　全体起立聆听判决之中，澹影面色笃定，眼眸晶亮，柳晶莘脸色激动，抿唇克制。

　　陈天骄懵懵的扭头问：“什么意思？准许她的诉讼请求？那我的呢？分给我多少钱？”

　　他的代理律师叹口气：“分给你什么钱，房子车子都是人家的了。”

　　陈天骄猛地吼道：“我不服，我要上诉！”

　　审判长手起锤落‘噔’地一声：“被告，注意法庭纪律！这里是法庭！判决书还没宣告完毕！如果对本判决不服的，在上诉期内可以去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

　　就此闭庭。

　　————————————————————————————————

　　陈天骄还在扯着他的代理律师叫喊：“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你得替我上诉！”

　　他代理律师彻底忍无可忍：“上诉什么？！你都家暴把人家打成那样了！你还上诉？再怎么上诉都没用！你真是一点都不懂法！”

　　陈天骄气得扭头四顾：“柳晶莘呢？柳晶莘！你居然什么都不给我留，一点夫妻情分都不讲！黑心肠的——柳晶莘呢！”

　　柳晶莘和澹影早就离开了。

　　一路上柳晶莘的状态非常好，甚至还一边开车一边哼起了小曲儿，澹影看她这样容光焕发的模样，一下子又回到了初见时候的女中巾帼，不，现在的柳晶莘是真正的放松下来了，比那个时候的强装稳定还要好很多，是真正的自信昂扬起来了。

　　柳晶莘开着车望着前面的风景，慨然道：“这条街走了这么多年·······可是以前我下班回到家就觉得心里沉重，根本没有心思看这些，今天把这事儿给了结了，我第一次觉得这条街这样好看，看什么都顺眼，看什么都心里舒服，心里的刺拔掉了之后，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澹影赞同：“从今以后生活会变得更美好，你那么勇敢能干，值得最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