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守岁

　　日子在京城中纷纷扬扬越来越小的雪花中过去，一转眼便已不见了雪花踪迹，除夕已至。

　　洛离原本想着除夕前两日便向贺夫人告假回东渝县，可没料到会突然出了龙袍之事，待到洛离将龙袍重新绣好，已是除夕前一天晚上，大多数人都回家准备团圆去了，不容易找到从京城去往东渝县的马车。

　　刘墨年来寻过洛离，但洛离当时在赶制龙袍刺绣，一时无暇顾及，只能让思夏帮自己传了几句话，说明原因，以及今年大概无法回东渝县陪刘叔他们过年了。

　　刘墨年心中虽有些不愿，但也知晓洛离是有要事在身，只能在灵秀山庄外等了片刻后，转身离开。

　　洛离因着先前吹风受了寒，身子还没完全好，又为了龙袍花了不少的精力，所以将龙袍绣好交给贺夫人亲自过目之后，便晃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回了寒梅苑。

　　一躺就躺到了除夕日的午时。

　　灵秀山庄中的大部分人都回家团年去了，思夏也跟着贺夫人一起进了宫，贺夫人问过洛离要不要一同进宫，但洛离想也不想便拒绝了。

　　有时候有些人表面上喜欢热闹，其实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冷清。

　　洛离一直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自从六年前与洛蓁分离，她便觉得自己心里像是缺了什么一样冷冷清清的。

　　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可没有人了解她往热闹的地方凑，不过是因为想要找回以前那个热闹的自己。

　　洛离去食阁用过午膳后，便一个人坐在寒梅苑的石凳上，托着腮从午时坐到了月上柳梢。

　　灵秀山庄中已经没什么人了，食阁中也只有一个厨子，洛离午时去吃饭时那个厨子笑着问她怎么还没回家，洛离顿了顿，笑着回了句吃了饭就回。

　　回哪里去呢，哪里都回不去呀。

　　洛离叹气，瞧着天上那一轮月亮，顿时有生了一股想要到屋顶上去喝酒的豪迈之情。

　　都说一醉解千愁，也不晓得酒到底好不好喝。

　　洛离去夹竹桃后将那根梯子搬了出来，犹豫了半响还是爬上了听雨轩的房顶。

　　以前顾子霖上个屋顶都是一个翻身的事情，到了她这里却要颇费一番力气，再加上怕冷穿得特别厚，是以费的这一番力气不是一般的大。

　　不过顾子霖虽然来无影去无踪的，但常常都会晚上来寻她，特别是以前那段时间，从来没有缺席过。

　　今日他应该也在陪着家人守岁吧。

　　洛离坐在屋顶上，不知道为什么，竟特别期待顾子霖的出现。

　　但直到洛离最后终于撑不住，冻得瑟瑟发抖准备爬下去时，也仍是没有瞧见顾子霖的身影。

　　因为一个人在房顶上坐着吹了半个时辰的风，纵使穿得厚洛离也冻得不行了，加上先前的病还未好得完全，因而洛离在刚要爬梯子时竟脑袋一昏，便要从屋檐上倒下去。

　　洛离闭上眼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没救了。

　　意料之外又有点意料之中的，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洛离好半响才一点点睁开眼睛，便瞧见顾子霖担心的面容。

　　顾子霖想将洛离放下，却触到她冰冷的指尖，顿了顿，便直接横抱着她往寒梅苑去。

　　洛离发了一会的愣，才呐呐道：“子霖兄怎么在这里？”

　　顾子霖面色不大好，洛离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果酒香。

　　“我若是不来，阿离是不是就打算从房顶上跳下去？”声音带着几丝凉意。

　　顾子霖寒着脸将洛离往床上一扔，洛离还来不及挣扎，就见顾子霖朝着她俯下身来，洛离吓得一缩，白皙的脸上浮上一抹不自然的潮红。

　　顾子霖被她的样子气笑了，好笑地盯着她半响，才长臂一伸将一旁的被子扯过来给洛离盖上。

　　洛离反应过来原来他只是要给她盖被子，顿时脸更红了。

　　这么一来，顾子霖的气倒是消了大半，但仍是寒着声道：“这大晚上的，阿离一个人跑到房顶上去吹风，倒是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

　　洛离抓着被子，刚想说话，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一个喷嚏。

　　顾子霖挑眉。

　　“我就是有点无聊……”洛离声音细若蚊子道。

　　“无聊？无聊就大晚上一个人往房顶上跑，今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你是不是觉得摔下来也没什么事？”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而且你不是到了嘛，你看我现在好好的，也没什么事不是？对了，子霖兄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难道不应该正陪着家人守岁吗？”

　　虽知晓洛离是在转移话题，顾子霖却仍是接不上话来。

　　陪着家人守岁？顾子霖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家人了，他不在，想来也没人注意到吧。

　　洛离见顾子霖不说话，以为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连忙又往被子里缩了缩，还没缩进去，又打了个喷嚏。

　　顾子霖回过神来，无奈地叹口气，去将屋里的炉子点燃。

　　洛离想问他难道没有家人，可想了想又觉得问这样的问题不大好，遂道：“子霖兄还要离开么？”

　　炭火点燃，暖意袭来，顾子霖闻言挑了挑眉：“阿离是希望我留下？”

　　洛离不晓得他这话有什么深意，只是想着大概他跟自己一样也是个孤独的可怜人儿罢，“子霖兄要是没有别的事，阿离自然是希望你留下了。”

　　“阿离为何想要我留下。”

　　洛离心道这不是明摆着吗，大过年的，本来应该是团圆守岁的时候，两个孤单的人一起做个伴，多好啊。

　　“一个人多孤单啊，要是有子霖兄陪着当然好啦。”

　　顾子霖闻言终于露出了笑意，道：“那我今晚就在这陪着阿离吧。”

　　啊？

　　在在在……在这？

　　洛离心想这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要呆一晚上，怕是不大好吧，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同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时候还少吗？

　　于是洛离便放宽了心道：“你不睡觉吗？”毕竟她这房间里可只有一张床。

　　顾子霖又是一挑眉：“阿离希望我睡？”

　　欸？

　　“不不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是啥？

　　“嗯？”

　　洛离憋红了脸也憋不出来一句话。

　　于是洛离心一横道：“不希望。”

　　顾子霖却是好整以暇地看着洛离：“阿离不说还好，一说我倒觉得有些困了，这该如何是好？”

　　“那不如子霖兄还是回听雨轩去吧，晚上不睡觉实在不好。”洛离真切地提出建议。

　　“阿离先前不是还让我呆在这里陪着阿离吗，怎么现在又让我回去了。”说罢低头凑近她，“出尔反尔可不好。”

　　洛离睁大眼睛看着顾子霖的脸，一时语塞：“那不如子霖兄睡地上吧。”

　　“地上凉，若是受了寒，阿离舍得吗？”顾子霖继续逗她。

　　“舍得。”

　　“……”

　　顾子霖直起身，笑道：“阿离倒真是狠心。”

　　洛离同顾子霖说着话，却不知什么时候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等洛离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洛离觉得自己身上有些重，疑惑地睁开眼，一偏过头却被惊呆了。

　　顾子霖正隔着被子抱着她，睡得挺沉。

　　洛离睁大了眼睛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朗面庞，一时讶异地无以复加。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洛离愣了半响，才伸手使劲推了推顾子霖。

　　而顾子霖却是闭着眼将她抱得更紧，丝毫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洛离秀眉紧皱，无奈地将喊了一声：“子霖兄......”

　　没有反应。

　　“顾子霖！”忍无可忍，洛离凑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

　　那人终于皱了皱眉，动了动眼睑，缓缓睁开眼，语气中仍带着刚睡醒的慵懒，“怎么了？”

　　你还问我怎么了？

　　洛离心中羞愤，被压着没法动弹，只能咬牙切齿道：“你给我起来！”

　　顾子霖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从容地坐了起来。

　　身上压着的重量消失，洛离连忙就着被子坐起来，悲愤地指控他：“你你你......你怎么睡到我床上了？”

　　顾子霖起身喝了口水，似是回忆了一下，道：“阿离昨晚吵着说冷，我找不到多的被子，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说罢还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洛离想了想，自己昨晚有说过冷吗？难道是睡着了说的梦话？

　　顾子霖瞧见洛离呆怔的样子，笑道：“阿离可还记得昨晚还说了什么？”

　　洛离啊了一声，疑惑地看向他：“我说了什么？”

　　“阿离说，你心仪我。”

　　洛离惊讶地长大了嘴巴，瞧着他如同春风一般的笑容，结结巴巴道：“不......不可能......”

　　顾子霖走了过去，俯身对上洛离的眼睛，嘴角擒了笑意，“哦？怎么不可能？”

　　“就是不可能。”洛离坚定道。

　　瞧着洛离坚定的表情，顾子霖不由得垂了垂眼角，“阿离就这么确定？”

　　“本来就没有的事情，当然确定了。”语气依然坚定，但还是带了一丝不确定的犹疑。

　　顾子霖直起了身子，无奈道：“那便当是我听错了罢。”

　　洛离心想自然是你听错了，但过了半响，心里还是有些疑惑。

　　“我......昨晚到底说什么了？”

　　顾子霖牵了牵嘴角：“阿离说，你到房顶上去是为了等我。”

　　洛离心里咯噔一声，自己好像是做了个梦，梦见顾子霖问自己为什么非得去房顶上吹风，自己说还不是为了去等你......

　　不是吧，说梦话给说出来了？

　　瞧着洛离越来越红的脸，顾子霖又凑近她，眼角眉梢满是笑意，“可是真的？”

　　洛离别过头去：“我在这京城之中与你最熟，昨晚乃是守岁之夜，我却一个人甚是孤单，所以才会想着到房顶上去瞧瞧，能不能见到你。”

　　“那阿离的意思，昨晚阿离确实是在想我了？”

　　洛离皱着眉点了点头：“大概是这样的吧。”

　　毕竟昨天晚上她想的还不少，刘叔刘婶刘墨年，娘亲思夏贺夫人，顺道也想了会儿顾子霖，想来也确实是在想他了。

　　顾子霖笑意深深：“那阿离心中可有我。”

　　洛离望着他眨了眨眼：“当然有了，子霖兄对我颇为照顾，我一直将子霖兄当作好朋友放在心中。”

　　顾子霖叹了口气，在木凳上坐下，“阿离你当真就对我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洛离闻言拧了眉头不说话。

　　男女之情是个什么情？

　　顾子霖倒也不气馁，只是笑了笑道：“无妨，来日方长，我想总有一天阿离的心中会有我的。”

　　洛离疑惑地抬头去瞧他：“子霖兄......你为什么会对我？”

　　顾子霖好笑地瞧了瞧她，道，“也是，寻个机会我得去好好瞧瞧大夫，我这眼睛只怕是出了什么问题。”

　　“......”

　　洛离气鼓鼓地道，“日头不早了，子霖兄还是赶紧走吧。”

　　“阿离这是始乱终弃？”

　　洛离被噎了噎，正欲开口回他，却见顾子霖已出了门，一边掩门一边道：“真是令人好不心寒，如此我便走了。”

　　洛离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人就早没了影儿。

　　走得还真干脆......

　　待洛离梳洗完毕出门的时候，却如何也寻不到顾子霖的影子了。

　　洛离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老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连个招呼也不打。

　　不对，好像打了招呼来着.....

　　今日是春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京城大街上更是热闹非凡，但洛离却只能呆在灵秀山庄中无所事事，连门都不敢踏出一步，毕竟先前的事情还是让她长了些记性，这条小命还是不要拿来开玩笑了的好。

　　洛离去了金绫阁，但往常把手金绫阁的人不在，金绫阁上了一把大锁，洛离无可奈何，只能掉头往回走。

　　想不到背井离乡是这样的感觉......

　　洛离一边踢着路边的石子，一边想着自己要做什么去，难道继续回去睡觉？

　　思索了半响，洛离终于只能往寒梅苑走，心中的孤寂之感越发浓郁。

　　却没有想到顾子霖正站在门外等着她。

　　洛离那一刻觉得似乎春暖花开，周遭寒意退却，只剩那个宛如神诋的身影站在前方。

　　亲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