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灵秀山庄

　　洛离自酒楼后门离开后，一路东转西转，最后成功地将自己转晕了。

　　五年未曾来过京城，洛离已不大记得京城的路，更莫说如今的京城同五年前的京城，早已是变了样。

　　洛离忽然有些后悔，她现在身无分文，不知道刘墨年的下落，在京城中她也没有认识的人，莫说找不到路，就算找得到路，她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倘若让阕辞将她送回东渝县也挺好。

　　可是她还想弄清楚九瓣花背后到底是什么，想知道娘亲到底在何处。

　　洛离瞧着周围到处都是人来人往，商户小贩，出行的贵夫人，公子小姐，可这些，都与她无关。

　　纵然再繁华热闹，她也找不到一个认识的人，寻不到可以依靠的东西，所以那些繁华，都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从前洛离一直喜欢往人堆里扎，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凑，可那不过是因为，她知道有娘亲在身边，后来也有刘叔刘叔刘墨年陪着，她可以肆意地去看热闹去瞎闹腾，可是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只是个身无分文且连路都认不得的小姑娘。

　　洛离心中烦扰，不知该何去何从，只能往一个方向瞎走。

　　走着走着，洛离忽地觉得她身处的那条街甚是眼熟。

　　虽然街头没有了卖炊饼的张大婶，也没有了卖包子的顾大婶，但洛离很肯定里就是当年她娘亲的锦绣庄所处的那条街。

　　时隔五年，物非人也非，洛离快步往前跑去，她记得，她记得锦绣庄就在前面。

　　但当洛离跑到锦绣庄门前时，却不再是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了。

　　洛离恍然想起，娘亲的锦绣庄，早在五年前就被一场大火烧毁了，早就没有了。

　　可眼前的却仍是个锦绣庄，比五年前那个锦绣庄大了许多，就连二楼也是锦绣庄的地儿，也明显比五年前富丽堂皇了许多。

　　洛离有些颤抖，会不会……娘亲就在里面呢？

　　洛离强自镇定地踏进了锦绣庄的店门。

　　店里生意很好，许多妇人小姐在里面挑选布料。洛离一眼望过去，各色的绸缎整整齐齐地摆放在一边的柜台上供人挑选，而另外一边则是各色的刺绣样式，墙上更是挂着许多精美的绣图。

　　洛离看呆了。

　　她娘亲以前独自开着一个小小的锦绣庄，里头虽也摆了各式各样的锦缎刺绣，但因为娘亲一人之之太过微薄，她又不愿意雇用帮工，是以店里的刺绣都是母亲一个人亲历亲为，自然不会像这样花样层出，绣法各式。

　　洛离正盯着那些绣图发呆，忽地一个中年男人将她挤到一边，引了一名贵夫人往这边来：“林夫人这边请，这些都是小店里的刺绣花式，若是夫人都不满意，二楼还有，保管不让夫人失望。”

　　洛离鼓了腮帮子站在一旁，便听得那夫人徐徐道：“我今日来你们店中是想寻一副绣画，送给我一位朋友做践行之礼，价钱自然不是问题，只希望孙老板替我寻一副合意的来。”

　　孙老板闻言思考了半响，道了一句夫人稍等，便屁颠屁颠地跑上了二楼。

　　洛离却看着孙老板的身影愣住，难道他就是这锦绣庄的老板，那她娘亲又在哪里？

　　洛离尚自出神，那孙老板却拿着一副裱好的刺绣，下得楼来又是将她一撞：“哪里来的黄毛小丫头，在我店里挡路作甚？”

　　洛离一愣，方反应过来那孙老板说的黄毛小丫头便是她了。

　　洛离正欲上前辩解，却忽地看见自己身上穿的一身衣服用料平常，一看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家里的小姑娘，而这店里的客人无一不是面容精致，贵簪华服，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

　　洛离叹口气，世道轮回，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嫌弃。

　　那孙老板将手中的一副绣图递与贵夫人看，道：“这是我们店里的镇店之宝，自古折柳便是赠别之意，夫人将这副春柳图送与你那位朋友想来便是再好不过了。”

　　那林夫人接过孙老板手中半张案几大小的绣图，仔细瞧了起来。

　　洛离也得以瞥见了那副绣图的全貌，绣图上是一棵茂盛的柳树生长在河岸，各色的蝴蝶燕子纷飞，柳枝在春风中飞扬，的确是副挺好看的绣图。

　　但在洛离眼中，也只是好看罢了，若说是镇店之宝，只怕是拉低了这店的档次。

　　洛离叹口气，转身便欲离开，想来娘亲怎会在此处，若是以她的脾性，要与孙老板这样的人相处，只怕她早已受不了。

　　却听得那孙老板与林夫人道：“此图运用了三十余种刺绣针法，用了数万针，耗了两个多月方才制成，乃是不可多得的精品啊。”

　　洛离转头，瞧见林夫人看着那绣图点了点头，“就这副吧”正欲脱口而出。

　　洛离抬步便走过去，夺下林夫人手中的绣图瞧了瞧，方对着孙老板道：“三十余种针法，数万针？你哄谁呢，你这副刺绣如何看也不过是十几种针法罢了，总针数有没有一万还说不定呢，给我两日便能给你绣出来，用两个月的大概是每天绣个几针便睡觉去了吧。”

　　孙老板见横空多了个小丫头与他叫板，先是一愣，而后夺过洛离手里的绣图便欲叫人将这小丫头轰出去，但又看见林夫人脸色不好，只好强压下怒气，对洛离道：“你这小丫头片子，什么都不懂却是在这里胡言，无端便要诋毁我这镇店之宝，到底是哪家派来想毁我声誉的？”

　　洛离撇撇嘴，把孙老板手中那副“镇店之宝”拿过来，道：“齐针、抡针、套针、施针、乱针、滚针、平金针、打子针、挑花针、冰纹针、结子针、网绣针，你这绣图上如何看也不过这十二种针法，你倒是说说你那三十余种针法还有哪些是这绣图上有我却没有说出来的？”

　　孙老板愣住，他没有想到眼前这小丫头懂得还挺多，竟然只是看了一眼便把绣图中的针法都说了出来，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这时循声过来围着看热闹人里有人道：“前两日孙老板不是就将你们的镇店之宝卖与我了？怎得又来一副镇店之宝？”

　　闻言人群一时吵闹了起来，有人说她也买了一副镇店之宝，有人笑言许是孙老板有许多镇店之宝，有人更是说该不会这店中的都是镇店之宝吧？

　　但更多的人却是放下了手中原本选好的绸缎刺绣，不愿再在这地方买东西了。

　　林夫人眉头一皱，带着身后两个侍女转身便要往外走。

　　孙老板连忙去追，边追边道：“欸，林夫人，便宜一些也是可以的，您再考虑一下吧……”

　　林夫人不理他，径自离开了锦绣庄。

　　洛离见这状况，耸了耸肩，心道这老板总算是捡了个教训，希望他日后不要再骗人了吧。

　　事情结束，众人也都作鸟兽散，只是那些原本来买东西的贵人皆是空着手离开了。

　　洛离举步亦打算离开。

　　却见孙老板带着几个小厮堵在她面前。

　　洛离讶然，不知他们想要做什么。

　　孙老板对着洛离咬牙切齿：“你这黄毛丫头，坏我生意不说，还毁我店中声誉，你想如何赔偿？”

　　洛离望了望天，道：“是你骗人在先，我不过是说了实话，何况你那镇店之宝就是个普通刺绣而已，无甚特别，加之老板你谎话连篇，既如此，你这店又何来声誉之说？”

　　孙老板气得吹胡子瞪眼，当下便要命人拿棍棒招呼洛离。

　　洛离呀了一声，连忙往后躲。

　　“且慢！”一道坚定且威严的女声自一旁响起。

　　洛离同孙老板以及拿着棍棒的小厮皆是看向声音的主人。

　　一名穿着秋香色锦缎袍服的女子朝着洛离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像侍婢又不像侍婢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皆是同洛离同岁的样子。

　　女子三十左右，面上未施粉黛却又有一种赏心悦目的气质，有着掌权之人的不怒自威。

　　女子行至洛离前面，站在她与孙老板之间，道：“不知我这灵秀山庄中的小姑娘与孙老板生了何种仇怨，竟要对她用上棍棒？”

　　孙老板看清来人，连忙点头哈腰道：“原来是灵秀山庄的贺夫人，失敬失敬，在下不知这姑娘竟是灵秀山庄中的人，也难怪对刺绣如此精通，是在下眼拙，一时认错了人，实在是不好意思。”

　　贺夫人点了点头，便要往外走，行了两步又停下来，未转头对着身后站着不知所措的洛离道：“还不走？欲在外逗留到何时？“

　　洛离抬头“啊”了一声，又连忙“哦”了一声，提步便跟了上去。临出门时还不忘同孙老板扮了个鬼脸，气得孙老板两眼一白，差点就要昏过去。

　　贺夫人身后的两个小姑娘恰巧瞧见洛离扮鬼脸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来。

　　待几人走出了挺远，贺夫人方才转身问洛离，声音温柔：“你是哪家的姑娘，缘何去与那孙老板寻不痛苦？”

　　洛离嘟了嘟嘴，便将她与刘墨年到京城来上报却遇了贼人后又被救的事情说与贺夫人，不过却没有说那恩人原本要送自己回去自己却跑了的事情，只说恩人把自己救了便离去了，她就一个人往京城来了。

　　贺夫人皱眉：“言下之意是说你家在东渝县，如今在这京城之中既没有亲人，也无处可去？”

　　洛离无奈地点了点头。

　　贺夫人试探道：“今日我见你在刺绣上的造诣颇高，可有兴趣到我灵秀山庄中学习刺绣，做一名绣娘？”

　　洛离意外道：“夫人肯收留我？”

　　贺夫人笑了笑，温声道：“那锦绣庄的孙老板乃是睚眦必报之人，今日若非我说你是我灵秀山庄之人，他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但这自然不是长久之计，他若哪日知晓了你不是灵秀山庄的人，只怕不好应对，你如今又无处可去，到我灵秀山庄来便是最好的法子。”

　　洛离惊喜，但随即又想到刘墨年与刘叔刘婶，刘墨年如今还不知身在何处，刘叔刘婶若是久了见不到他们回去，定然会担心，何况他们来京城的目的是为了上报河边那具尸体的事情，而她来京城，亦是为了通过那尸体寻找娘亲。

　　贺夫人见洛离皱着眉头盯她的脚尖，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洛离闷闷道：“我在那黑心的客栈与哥哥分离，如今还不知他在何处，而且我怕东渝县中的家人担心。”

　　“这有何难，你与你哥哥即是来京城办事，想来你哥哥定会到京城来，你只需在京中等待便是，东渝县中的家人，写封家书回去便是，若实在放心不下，你亲自回去说一声也无不可。”

　　洛离点了点头，觉得贺夫人说的甚是有理，又问道：“可我该如何等我哥哥，京城这么大，就算他来了，我也找不到他呀。”

　　贺夫人笑了笑：“你们既然是来上报河边尸体的事情的，那你哥哥定然是要到大理寺去，正巧我与大理寺的官员有些情谊，我与他知会一声，届时你哥哥若是去了大理寺，就马上告诉你。”

　　洛离听了，心中却突然不安起来：“夫人你我素不相识，为何……对我这么好？”

　　贺夫人身后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一个小姑娘却是咯咯笑起来：“还不是因为你方才揭穿那孙老板的一番话说得太解气了，夫人就喜欢你了呗。”

　　另一个小姑娘却道：“你可别听思夏胡说，虽说却实解气，但夫人是看上了你精通刺绣，夫人一向求贤若渴，恨不得全天下的刺绣能手都到咱们灵秀山庄去呢。”

　　贺夫人却是道：“是我平时对你们两个太过松懈了么，如今倒是在这里没个正形了。”

　　两个小姑娘闻言皆是闭了嘴不再说话，却弯着眼睛一个劲儿地瞅洛离。

　　贺夫人看向洛离：“不过思冉说得不错，我这人一向惜才，你在刺绣上的天赋不可多得，我很希望你能到灵秀山庄来。”

　　洛离瞧着三人，终是弯起嘴角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