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良药

　　上午九点半，悦咖。

　　顾昀迟到了十分钟，十分钟前，她刚刚关掉电脑的淘宝界面，那上面的购物清单，是一系列宠物用品和零食。

　　她经过深思熟虑，决定养大白。

　　大白是那只蓝瞳白猫的名字。

　　二楼最角落的包厢，坐着个中年女人，深褐色的头发，还烫了卷。

　　她此时坐立难安，神情焦躁。

　　顾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你好，我是吕梁山的妻子。”

　　顾昀点头，坐到她对面。

　　“吕梁山一直没有联系你？”

　　“没有。”

　　“他失踪多长时间？”

　　“二十二天。”

　　顾昀漫不经心的看着她，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桌面，问：“他失踪二十二天，你才想起来找他？”

　　“我们吵架了，在冷战。”

　　“这期间你就在家里？”

　　女人摇头，说：“我回了娘家，是我儿子打他爸爸电话打不通，告诉我，我才知道吕梁山失踪了。”

　　顾昀突然有点同情这个女人，她大概从来不了解吕梁山的职业，只是单纯的认为他是个运输车的司机。

　　她一直在娘家，所以警察没找上她。

　　“不是失踪。”

　　女人愣住，问：“什么？”

　　顾昀把事先准备好的资料递过去，要了杯果汁，一边摆弄手机，一边等坐对面的女人看完。

　　余光瞥到她双手颤抖，脸色发白。

　　顾昀问：“看完了？”

　　女人点头。

　　顾昀：“吕梁山第一时间跑路，他这些年挣得钱，相当于普通运输车司机工资的十倍，你就从来没怀疑过？”

　　“我问过，他不肯说。”

　　顾昀低头喝果汁，听她问：“要赔多少钱？”

　　“一百万。”

　　女人捂着脸，失声痛哭。

　　“他会回来找你。”

　　“我不会跟你们合作的，不会的。”

　　顾昀把最后一口果汁喝完，从位置上站起来。

　　“随你。”

　　她不在意，所有人都不会在意。

　　吕梁山逃不掉的，他早晚会回来，老婆孩子都在这里，跑也跑不远。

　　顾昀一只脚不敢用力，走路的姿势很怪异，她忽略周围人异样的眼光，抬手招了辆计程车。

　　后面跟了一辆普拉多，停在路边。

　　车窗落下来，露出韩钊那张脸。

　　“顾昀，我来接你。”

　　前面计程车的司机不耐烦的嚷嚷：“还走不走？”

　　“不了，抱歉。”

　　司机一脚油门冲出去，离老远都能感受到心里强烈的怨气。

　　顾昀拉开车门，说：“你抢了他的生意。”

　　“我比他便宜。”

　　“是吗？”

　　韩钊不说话了，他觉得他给自己挖了个坑。

　　京都占地面积最大的就是三环，普拉多跑了八条街，停在一栋商业大厦的院子里。

　　顾昀从车里下来，抬头。

　　阳光充足，她眯着眼睛，努力辨别最上方的银色字母。

　　Y。

　　“顾昀，走吧。”

　　“这家公司就叫Y？”

　　韩钊跟不上她跳脱的思维，有点无奈：“你不问来做什么吗？”

　　“上去就知道了。”

　　“这是老板的总公司。”

　　顾昀点头，缓慢艰难的往前走。

　　韩钊在后面看的直咧嘴，她坚持不肯拄拐，是不想别人觉得她残疾。可现在她不拄拐，走路的姿势也很难被人理解成是个健全人。

　　“看什么？”

　　她措不及防回头，韩钊的心思都写在脸上，来不及收回。

　　顾昀眯着眼睛，沉声命令：“走前面。”

　　韩钊摸了摸鼻子，乖乖照做。

　　严楚在十九楼，他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里面隐约传来女人情绪激动的辩论声，顾昀还没听清，那扇门就打开了。

　　那是一双神似严楚的眼睛。

　　她看着顾昀，眼中的情绪瞬间被冰冷替代，面无表情从顾昀身边走过，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韩钊尴尬的站在顾昀身后，指了指里面。

　　“那是谁？”

　　“老板的姐姐，严妮。”

　　跟顾昀心中的猜想差不多，这两人只有眼睛很相似，而且她太年轻了，三十岁跟五十岁的女人相比，气场很容易分辨。

　　她的眼中，有排斥和凌厉，却没有苍老。

　　那是一种岁月洗礼后，留下的证明。

　　“严楚伤过声带？”

　　韩钊摇头，说：“自闭症。”

　　顾昀忽的眯起眼睛，自闭症，他那样的人竟然患有自闭症。

　　除了不愿意用语言表达，他各方面的表现，都跟自闭症沾不上边。

　　“你先回去。”

　　“好。”

　　韩钊不假思索的离开，他相信有顾昀在，能有效缓解老板抑郁的心情。

　　她是良药。

　　顾昀深吸一口气，她很担心严妮的那些话，会给他带来更严重的心理阴影，刺激他的敏感神经，变得更不愿意与人沟通。

　　他身上应该发生过什么事，是导致他自闭症的根本原因。

　　顾昀抬手，敲两下门。

　　她不等严楚反应，直接用脚踢开门，风声贯耳，严楚站在窗前，侧脸安逸，一只手搭在窗户上，略微弯腰。

　　京都的景色，一目了然。

　　“你在干什么？”

　　严楚回头，没多少意外。

　　他重新坐回办公椅，下一秒，肩膀被一只细白的手摁住，她脚踩着办公椅的边缘，俯身凑近，一字一顿：“严楚，如果你死了，你的财产就归我了。”

　　严楚盯着那只脚，目光上移。

　　她瞳孔漆黑，神色张狂，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

　　她以为，他想要自杀？

　　严楚有点想笑，原来他看起来，这么脆弱不堪。

　　顾昀的手，用了几分力。

　　严楚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唇，那是顾昀第一次听见严楚的声音，竟然意外的好听。

　　他说：“顾昀，你休想。”

　　低沉的男音，像大海里的波涛海浪，一字一顿，驻扎顾昀心里。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敲鼓。

　　“你说什么？”

　　严楚从她脸上挪开视线，终于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危险。她和他距离很近，从来没有这么近过。

　　她身上的气味，逐渐变得浓郁。

　　顾昀：“你看什么？”

　　严楚眼眸染上一层笑，不太明显，但顾昀看见了。

　　“笑什么？”

　　“你一定要刨根问底？”

　　顾昀眯起眼睛，她发现她并不排斥严楚的声音，甚至不排斥这种类似于亲近的距离。

　　“以后，多说话。”

　　严楚敛了笑，她想治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