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余生不再相见

　　直到洛城第五封催谢殷回洛城的书信寄来，皇上威胁他若是再不回去，就把谢家上上下下几十号人卖去做奴隶。

　　谢殷知道皇上不会这样做，但他也心知自己确实该回了。

　　只是……

　　“阿忆，你愿意随我回洛城吗？”

　　正在吃葡萄的叶忆眨巴眨巴眼：“为什么要去洛城？这里不好么？”

　　“你知道的，我是宸国右相，如何能一直呆在此处。”

　　“可是，我不回去的话，家里人肯定会担心的。”虽说叶忆给家里写了封信说自己玩几日便回，不过一转眼就一个月了，爹娘肯定很担心。但她却又舍不得谢殷。

　　“阿忆你愿意嫁我吗，若你愿意，我便上叶府提亲，将你娶过来。”

　　“愿意愿意。”这样就可以一直与谢殷在一起了，何况爹娘因为自己嫁人之事发愁呢，老是打趣说自己性子野蛮没人敢娶，她要证明自己可是有人喜欢，有人娶的。

　　“只是阿忆，我不愿欺骗你，我已有婚约在身，你若嫁我，便只能做妾，但我可发誓，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人。”

　　“婚约？你既然只爱我一个人为何不取消婚约？”

　　谢殷苦笑：“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

　　“那你，可愿为了我去退婚？”

　　谢殷沉默着摇了摇头。

　　叶忆沉默了片刻，然后咽下最后一颗葡萄，起身离开：“唔，就当，我从来都不认识你罢了。”

　　谢殷想叫住叶忆，却到底没能发出声音。

　　谢殷深知叶忆的性子，定是容不得自己再娶他人，何况自己还只能让叶忆做妾。他何尝不想退婚，可他不能。

　　第二日谢殷动身准备回洛城，他想再见一见叶忆，可最终只找到了一张字条：“你我就此作罢，余生再不相见。”

　　字条上的字挺拔灵秀，却字字刺痛他的心。他知叶忆平日里没心没肺，却重感情，倒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

　　后来谢殷回到洛城，娶了与他有婚约的夫人宁月。

　　婚后不久宁月诞下一子名唤谢殊。嗯，没错，这便是真正的谢殊，而叶笙这个假冒的谢殊之所以能够假冒，便是因为真正的谢殊六岁那年不幸夭折。

　　宁月生下孩子以后身体虚弱，病痛缠身，不久便撒手人寰，而生下的孩子谢殊也从小体弱多病，一直用名贵的药材续着命，直到六岁那年终于得以解脱。

　　而那边叶忆六年前与谢殷分离之后便回了叶家。自小好动以闹事为乐的叶忆忽然变得安安静静，整日里盯着一袋钱发呆，这可把叶家上下都给吓坏了，生怕叶忆是中了邪。

　　盯了三个月钱袋子的叶忆突然说要出去寻找发财的路子，顺便游历天下，又把叶家上下给吓了一跳。

　　不过想想似乎也合情合理，自家从来视金钱如粪土二小姐突然盯着一袋银子看，还一看看了三个月，这不是开窍了明白了钱的重要性要去赚钱是什么。

　　只有叶忆自己知道，她要离开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有了身孕，这事莫说她自己觉得丢脸，传出去叶家的名声也会受影响，而一个经商世家，最注重的便是声誉。何况她也不愿爹娘担心。

　　叶家二老见叶忆去意已决，自知他们改变不了叶忆的决定，也只好随她去了，反正以叶忆的性子也吃不了亏。没吃过苦的小丫头出去见见世面也好，顶多半年便回来了。

　　叶忆离开的时候，叶家二老和他那哥哥一个劲儿地叮嘱这叮嘱那，还一遍遍嘱咐一定要常常给家里写信，叶忆听着竟没有不耐烦，反倒是想哭得很。

　　她真是悔死了，那天本是与谢殷一同看星星来着，怎就一时冲动没把持住呢。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我这又不是不回来了，你们放心吧放心吧。”

　　叶忆强装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跳上马车，却在马车里哭得稀里哗啦的，这“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的别离滋味，自己倒是也体验了一番。

　　叶忆在春风镇定了居，她一个黎国之人到宸国定居，加上又有身孕，本是诸多不便，但好在春风镇的百姓挺热情，又对叶忆被无情之人抛弃的说辞深信不疑，平日里对叶忆照顾有加。叶忆靠着从叶家带来的物资和邻里的接济，自己种种菜，养着叶笙，日子过得倒也逍遥自在。

　　后来叶笙稍微大了一点，叶忆便愈发逍遥自在了。

　　叶笙三岁起便开始学着洗衣做饭，四岁时家里的琐事除了重活几乎都被叶笙承包了。

　　倒不是因为叶忆逼着她做，而是叶忆告诉她说：“当年呀，我被你那个不靠谱的爹骗了感情骗了心还骗了人，他倒好，回去继续做着大官还娶了别的女人，我却怀着你走投无路，受尽了苦，要不是镇上的人好心帮忙，你娘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更不要说你了。”

　　叶笙听得糊涂，年岁本就不大也懂不得是个什么意思，但叶笙却听懂了她漂亮的娘亲受了很多苦，她那爹爹很是混帐，所以她下定决心要好好对娘亲。

　　于是叶笙从小便努力学着做事，什么都不让叶忆干。

　　所以每次有人来找叶忆看到的都是小小的叶笙在忙里忙外，而叶忆却在桃树下悠闲地哼哼小曲儿，浇浇花，看看书。但叶笙没忙活两年谢殷便来了。

　　当时真正的谢殊夭折，谢殷心情抑郁，找了个借口请了几日假，到春风镇散散心。

　　碰见叶忆却是谢殷未曾料到的。

　　他先是看见一个小孩子，费力地提着一个木桶向自己走来，仔细一看那孩子长得竟与自己有几分相似。

　　他上前帮忙，却被拒绝了：“娘亲说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你娘亲是谁？”

　　“就是大名鼎鼎的春风镇美人叶忆。”叶笙小脸上满是骄傲。

　　谢殷怔住了，他六年来不曾来找过，是他觉得叶忆定然不会回春风镇这么个伤心之地，自己来了也只会触景伤情，徒增悲伤，何况叶忆说过，余生再不相见。

　　可谢殷没想到，叶忆竟会回到春风镇，还带着一个孩子。

　　叶笙见谢殷陷入沉思，皱了皱眉：“你也是来向我娘亲提亲的么？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吧，这么多年来向我娘亲提亲的人都可以绕春风镇三圈了，我娘亲连瞧都没瞧过便拒绝了，相信我，你是不会有希望的。”

　　谢殷闻言挑了挑眉：“我不是来提亲的，我是你爹爹。”

　　“这招数已经有人用过了。我爹爹他骗了我娘亲的感情骗了我娘亲的人以后，就回去做他的大官了，还娶了别的漂亮女人做老婆，是娘亲她一个人辛辛苦苦把我养大的，你要是我爹爹，娘亲别说不会嫁给你，把你扔到镇上那条大河里喂鱼都是好的了。”叶笙小脸一脸嫌弃，现在的人骗人之前都不先打听打听再说。

　　眼角撇到娘亲正站在门口，叶笙扔了木桶跑过去：“娘亲娘亲，又有个人说自己是我爹爹，不过我已经帮你教训过他了，你可别再把他往河里扔了。”

　　可娘亲却盯了那个男人半响，然后说：“他就是你爹爹。”

　　叶笙：“……”如同晴天霹雳。

　　谢殷进了屋，坐在木桌旁，叶忆对着叶笙道：“阿笙，去泡壶茶来。”

　　“哦……”叶笙有点不情愿，她很担心，担心那个自称是自己爹爹的男人的安危。

　　待叶笙离开，叶忆呼了口气：“你来做什么？”

　　“你还在怨我么？”

　　“怨不怨，与你何干？”

　　“跟我回洛城罢。”

　　“你知道我不可能忍受与他人共侍一夫。”

　　“她六年前便已去世。”

　　“那你为何如今才来找我。”

　　“她曾生下一个孩子，自小体弱多病，昨日夭折了。”

　　“呵，原来是这样么，你与她有了孩子，还在孩子夭折之后来找我？谢殷，你把我当做什么？”什么一生只爱她一人，什么逼不得已的苦衷，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他爱的，是那个人吧，而自己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替代品，在那个人去世，那个人的孩子也去世的时候再来找自己，她的感情当真有这么廉价么？

　　“阿忆，你听我说，那个孩子……”

　　“什么都不用说了，你以为我还会相信你的话么，你以为我还会再被你欺骗么？阿笙，送客。”叶忆打断了谢殷的话，拿起叶笙刚刚放在桌上的茶一饮而尽，然后被烫得泪水直流。

　　谢殷见叶忆被烫，心疼不已，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叶笙吓得赶紧拿凉水给叶忆。

　　“你不愿跟我回洛城，便让阿笙跟我回去吧。”

　　叶笙刚想嘲笑这个人不自量力，自己可是娘亲的小心肝小棉袄，娘亲怎么会让他把自己带走。却听到娘亲说：“谢殷，就当做这是我与你之间最后的了断吧，你把阿笙带走，今后，你我便各自天涯，两不相欠。”叶忆不知是被烫的还是怎么，脸上泪水一个劲儿的往下淌。

　　叶笙：“……”又一个晴天霹雳。

　　于是不论叶笙如何不肯，他到底还是被谢殷带回了洛城右相府。

　　叶笙还记得娘亲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阿笙乖，没了你，娘亲就可以游历天下去啦，娘亲会给你写信的哦。”

　　这一脸开心是个什么情况？

　　正版谢殊夭折的消息，并未传出去，除了几个丫鬟和大夫知道，洛城还无人知晓右相儿子谢殊已经一命呜呼了。

　　于是叶笙就成了顶替谢殊的存在。

　　真正的谢殊素来体弱多病，常年卧病在床，见过他的人并不多，即便见过的也都是见着谢殊病怏怏的样子，因此叶笙要伪装成谢殊并不困难，加上叶笙与谢殷本就长得有几分相似，所以并没有人怀疑。

　　于是“大病初愈”的盗版谢殊便出现在了洛城百姓的面前，百姓们都觉得，嗯，这右相的儿子长得可真好看。

　　不过谢殷有件事倒是很为难，这小孩子要伪装性别是不难，可日后长大了，女子与男子的身形到底是有区别的。

　　不过叶笙很争气，可能是从小与刘钰卫鸣风皇上等人一起长大的原因，叶笙身形高挑，平日里认真束胸，加之衣服也能较好地遮掩身形，与刘钰站在一处，除了矮一点，倒也没什么让人起疑的。

　　因而从小到大拒绝与卫鸣风他们一同沐浴的叶笙，关于性别的秘密却是保护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