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后山温泉

　　谢殊回到右相府，惊魂未定一般直直进入了书房，连管家叫他也没有理会。关上书房门，在案几旁坐下，谢殊陷入了沉思。

　　谢殊是女儿身。

　　这是谢殊藏了十几年的秘密，这世上除了她自己，也就只有她那辞官归隐的爹知道了，而十二年前的故事，也早已尘封在了记忆里。

　　谢殊不知道刘钰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她感觉得到，刘钰从回来之后就开始不停地试探。

　　谢殊觉得刘钰是来者不善，可直觉又让谢殊觉得刘钰没有恶意，她无法确定刘钰到底是敌是友，她今后到底该如何面对刘钰，是向他坦白一切或是拒不承认，抑或是杀人灭口？

　　谢殊忽然觉得自己原来看不懂刘钰，从前他们是好友，虽说平日里除了斗嘴以外，也就是互相作对了，但好歹从小一起长大，对彼此的了解虽不至于透彻，但也够深。

　　但自从刘钰回来以后，谢殊便觉得刘钰不再是从前那个她能够猜中他心中所想的刘钰了，反倒是觉得自己在刘钰面前心思想法都暴露得一览无余。

　　之后的两日谢殊都称病没有去上朝，这对于文武百官来说倒是件新鲜事。他们的右相六年来风雨无阻，朝堂之事从未缺席过，好几次染了风寒，硬是拖着病重的身体坚持来上朝，而这次右相竟然连着两日称病不来上朝，这背后原因，倒是令人有那么点或者说是非常好奇。

　　而刘钰盯着谢殊平常上朝时站着的位置，不由得哭笑不得。

　　他不过是想让谢殊知道，他已知晓了她的秘密，想要保住这个秘密，就应该想方设法让他替她守住这个秘密，然后刘钰才能趁机达成他的目的。可他却没能想到谢殊竟然选择了回避，是对他太过放心，以为他不会说出去，还是他逼得太紧，让谢殊以为自己是在威胁她？

　　刘钰会知道这个秘密却是三年前，皇上派谢殊去钟芜山求学，谢殊临走的前两日，刘钰在知道谢殊会离开洛城三年之后，心烦意乱，翻来覆去睡不着，终于忍不住去右相府找谢殊。可夜色已深自己贸然前去又觉得不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悄悄潜入。

　　于是在刘钰绕了大半个洛城来到右相府远远地见到门口两个护卫之后，当机立断地又绕了大半个右相府，来到了右相府的后山。

　　他觉得自己既然大半夜的只身一人来到右相府只为了见谢殊一面这么荒唐的事情都能做出来，那翻个右相府的围墙应该也不算什么了。

　　可他刚来到右相府的后山，却隐约听到后山温泉里异样的声音，似乎是有人。

　　那晚月色不错，月光照亮了大地，可隔着层层树影，刘钰却无法看清温泉里的人影。刘钰疑惑会是谁如此大胆敢半夜在右相府后山泡温泉，总归不会是谢殊吧。

　　刘钰纠结到底要不要上前看清那人长相，却又怕那是个姑娘家，自己若是贸贸然上前看见了人家身子又如何是好。

　　正当刘钰犹豫不决之时，却看见那人影抬头望着那一轮明月开口：“娘，阿笙后日就要去钟芜山了，听说钟芜山的伏生是个学识渊博之人，女儿此次前去，想来应该能学到不少东西吧，只是那边没有洛城这样的繁华富贵了，深山老林里不再锦衣玉食，不知阿笙能否习惯。说来好笑，十二年前我们过的也是布衣素食的日子，但那时却也逍遥自在；现在习惯了衣食无忧，竟也会忧心日后能否习惯粗茶淡饭的日子。娘，阿笙如今过得很好，娘你在哪里呢，过得怎么样，女儿不孝，竟连自己的娘亲都无法照顾……”

　　那边还在自顾自地说着话，躲在树影后的刘钰却震惊地如同被雷劈了一般，那正在碎碎念的声音，不是谢殊的还是谁的？那些话语轰的一声在他脑海里炸开了花。

　　女儿？阿笙？十二年前？这都是什么与什么？

　　刘钰想着，莫非那不是谢殊，只是与谢殊声音极像的哪家小姑娘来到洛城与自己家人分离，阴差阳错跑到右相府后山来泡温泉，借着这姣姣明月抒发一下自己的思亲之情？

　　可刘钰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让他无法再接着想下去，因为他看到谢殊从温泉的方向走出来，在围墙处停了停，然后拨开一丛杂草……然后钻进一个半人高的洞……然后进了右相府……

　　刘钰愣了愣，走到温泉处瞧了瞧，哪里还有半点人的影子。在刘钰刚才胡思乱想的时候，谢殊已结束了对月倾诉，并穿戴整齐然后走向了右相府围墙上的……洞？

　　那一夜刘钰从右相府后山仓皇离去，回到左相府的他却仍然有些接受无能，他翻来覆去思前想后想了整整一晚上，然后他忽然觉得，他一定是做梦罢。

　　于是刘钰第二日一大早便去了右相府，唯一能证明他是不是做梦的，大概就是后山围墙的那个洞了吧。

　　他趁着谢殊未出来见他之时，跑到了右相府的后院。

　　而事实证明，那的确不是做梦，无论是那个洞还是那丛掩着洞的杂草，都与他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后来谢殊来了，他拣了根树枝装作逗弄莲池里的小鱼……

　　后来刘钰终于接受了，谢殊，那个六岁起便与他相识的人，竟是个女子。但洛城人尽皆知谢家只有谢殊一个男丁，并无其他子嗣，更莫说女儿。而十二年前，洛城却是起了一起变故，这其中，又到底有着如何千丝万缕的关系。